那契丹使者穿着兽皮袍,腰间挂着镶嵌宝石的弯刀,言行间满是征服者的傲慢。
面对李璟的问询,他斜倚在榻上,慢条斯理地解释契丹的规矩:
“我主以传箭为号征兵,以兽皮测兵役,虽无翰墨文书,却也治得安稳。”
当李璟问及朝见礼仪,使者嗤笑一声:“汉儿入宫,只须低头应声便是。”
最让殿内群臣震动的是使者接下来的话:
“我主念及南唐与先主旧好,愿册立陛下为中原之主,共掌天下。”
此言一出,魏岑、查文徽当即跪地高呼:“
陛下天命所归!此乃恢复大唐疆土的天赐良机!”
李璟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指尖泛白。
他望着墙上先主的画像,耳边似乎响起父亲 “慎动干戈” 的遗训,又想起福州之战中溃散的唐军、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
契丹使者见他迟疑,又加了句:
“若陛下不愿,我主自会另寻他人。”
沉默半响,李璟放下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怯懦:
“孤守江南社稷已属幸事,中原战乱之地,不敢承此重任。”
他顿了顿,补充道,“若契丹不忘旧好,常通使者即可,其余不敢受。”
契丹使者冷哼一声,次日便带着礼物悻悻离去。
消息传开,建康街头议论纷纷。有老兵叹道:
“先主若在,定会趁机北上,这新皇帝倒是怯懦,白白丢了机会!”
更有士子在茶馆里直言:“这哪是谨慎,分明是怕了契丹人的铁骑!”
李璟听闻这些议论,独自登上城楼北望。
中原方向的天空被战火染得暗红,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又念及自己 “复大唐疆土” 的初心,突然捶着城砖痛哭:
“孤不能乘中原之乱兴师北伐,反而劳师于海隅,真是先代的罪人啊!”
这声 “罪己” 成了他的心结,也为日后的一连串战略失误埋下了伏笔。
悔恨未消,河中节度使李守贞的使者又抵达了建康。
那使者衣衫褴褛,跪伏在殿上哭奏:
“李将军乃大唐远裔,不忍见中原沦于契丹之手,已据城起兵。如今被周太祖围攻,危在旦夕,恳请陛下出兵相救!”
说着呈上李守贞的血书,字里行间满是 “恢复先业” 的赤诚。
“大唐远裔” 四字戳中了李璟的痛处。
他当即拍案而起:“孤若不救,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不顾宋齐丘 “兵疲民困,不宜远征” 的劝阻,任命润州节度使李金全为西面行营招讨使,率三万大军驰援河中。
可唐军的行军速度远不及战局变化。当大军行至淮甸时,前方传来急报:
河中城已破,李守贞不愿投降,与妻儿在城楼上设宴自焚。
李金全不敢擅自进兵,只得率军班师。
归来时,三万大军只带回了李守贞的残部朱元、李平,以及满路的怨言 —— 许多士兵冻死在北上的途中,粮草损耗更是不计其数。
李璟看着空荡荡的军营,又一次陷入了悔恨。
宋齐丘趁机进言:“陛下,中原之乱非一日可平,我朝当休养生息,先固江南根基。”
可这话没能入耳,楚地的求援信又递了上来,像一块诱饵,勾着李璟急于证明自己的心思。
求援的是楚王马希萼,他与弟弟马希广因争夺王位兵戎相见,被围困在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