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涉猎。”祝由点点头,目光转向太师椅上的苏老先生,微微躬身,“苏老先生,打扰了。”
苏老先生缓缓抬眼,目光在祝由脸上停留片刻,浑浊却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沙哑:“来者是客。坐吧。”
那位长辫姑娘则好奇地多打量了祝由几眼。
戴维似乎不愿被打断,很快接回话头,继续他的演示:“……标准化是产业化的基石。我们必须将依赖个人经验的‘艺术’,转化为可量化、可控制的‘科学流程’。这样才能惠及更多用户,创造更大的社会价值和商业价值……”
祝由在一旁静静听着,目光扫过药柜、候诊的老人、戴维光鲜的PPT、苏老先生捻动念珠的手、以及姑娘紧抿的嘴唇。
堂内药香依旧,却仿佛混进了一丝冰冷的、金属和塑料的气息。
古老的殿宇,迎来了手握资本与算法蓝图的新访客。
一场关于“心”该如何被“医治”的战争,已然拉开了序幕。
夏至的烈日,灼烧着大地,也映照着即将燃起的心火。
(第一章 完)
第二章 问切
回春堂内的空气,因祝由的到来和戴维被打断的演讲,出现了短暂的凝滞。药香似乎都沉淀了下来,唯有戴维话语中那些“模块化”、“标准化”、“可复制性”的余音,像冰冷的金属碎屑,悬浮在温暖而陈旧的木质空间里。
苏老先生捻动念珠的手指微微停顿,浑浊却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祝由身上,带着一种久经世事的审度,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心理学研究者?祝博士研究的是西医的心,还是中医的心?”
问题直指核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校意味。
祝由微微躬身,态度谦逊却回答得明确:“回苏老,现代心理学研究‘心神’的功能与现象,试图理解情绪、认知与行为的规律。而中医所言‘心’,藏神,主神明,是君主之官,关乎整体生命状态。二者路径不同,但所求的,或许都是‘心安理得’,是生命的和谐与健全。晚辈浅见,二者并非割裂,或可互参。”
他没有陷入非此即彼的争论,而是试图寻找更高层面的共通点。
苏老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微光,未置可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一旁的长辫姑娘——苏老先生的孙女苏合香,则抬眼仔细看了看祝由,眼神中的审视淡了些,多了些思索。
戴维推了推眼镜,脸上重新堆起职业化的笑容,接过话头:“祝博士见解独到。这正是我们心安医疗的理念所在!用现代科学语言阐释传统智慧,去芜存菁,将其精髓转化为可量化、可推广的标准化产品,让更多人受益。”他巧妙地将祝由的“互参”偷换成了自己的“转化”,试图将祝由纳入自己的话语体系。
祝由没有反驳,只是淡淡一笑,转而问道:“戴总刚才提到‘心安云脑’辅助诊断,不知对于‘肝郁化火’、‘心肾不交’、‘痰火扰心’这些中医辨证分型,AI系统如何实现精准识别?又如何量化‘情志相胜’疗法中‘以怒胜思’的力度和火候?”
问题专业且尖锐,直指其标准化方案的核心缺陷——中医辨证极度依赖医者的个人经验与直觉,其模糊性和整体性正是其精髓,也是最难被算法量化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