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看着来电显示，眉头死死皱在一起，脸上闪过极度厌烦又无可奈何的神情。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声音，接起电话。
“喂，妈……”她声音沙哑，还带着刚哭过的鼻音，但尽力装得平静，“……我知道，我知道欠了不少……你放心，钱我在想办法……下个月，下个月肯定能再凑一点……”
她停顿着，听着电话那头，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抠着楼梯边缘，指节都发白了。
“……我没走歪路！我赚钱干干净净！”她声音突然拔高了一点，带着委屈和愤怒，但立刻又压了下去，变得疲惫不堪，“……行了妈，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弟弟的药不能停，我知道……我先挂了，很累了。”
她不等那边再说，飞快地挂断了电话。然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机从手里滑落到台阶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她重新把脸埋进膝盖里，这一次，肩膀抖动的幅度更大了，虽然还是死死咬着嘴唇没发出太大声音，但那压抑着的、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在寂静的楼梯间里，一下下砸在我耳膜上。
我站在原地，脚底下跟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脑子里嗡嗡响。
欠钱？弟弟的药？赚钱干干净净？
这几个词跟炸弹一样在我脑子里爆开。
所以……她每天画着大浓妆，穿得那么扎眼，半夜三更回来，是因为要拼命赚钱？为了给家里人还债？为了给弟弟买药？
我操……我他妈之前都想了些什么？我以为她虚荣，爱玩，贪图来钱快……我甚至还在心里偷偷鄙视过她的工作……
结果呢？
结果她一个人扛着这么重的担子，白天补觉，晚上去那种地方强颜欢笑，被醉鬼纠缠，回来还得被我这种傻逼邻居因为噪音问题指着鼻子骂？
骂她虚荣？骂她吵闹？
我……我他妈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自以为是的大傻逼！
看着她缩在那里哭得发抖的背影，我心里那点因为被她吵、被她怼而积攒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火辣辣的羞愧，和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涩的揪心。
她刚才抬头那一瞬间的眼神，疲惫，无助，委屈，强撑着的坚强……跟我白天撞见她喂猫时那温和的样子，跟晚上她怼我时那嚣张的样子，疯狂地交织在一起，砸得我头晕眼花。
我悄无声息地，一步步退回了自家门口，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跳得咚咚响。
门外，隐约的哭泣声好像停止了。过了一会儿，传来极其轻微的、上楼、开门、关门的声音。
她回去了。
我滑坐到地上，摸出烟盒，抖着手点了一根。尼古丁吸入肺里，都没压住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难受劲儿。
妈的。
原来真是个狠人。不是对人狠，是对自己狠。
从那晚起，我他妈的彻底变了。
晚上码字，听到电梯响，听到高跟鞋声，我不再是烦躁地摔鼠标，而是会下意识地停下手，竖着耳朵听。
听到她钥匙捅进门锁，听到她关门，我这心才能落回肚子里。操，别是路上出啥事了吧？最近新闻老报夜间抢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