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又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声音尖利得能刮破我耳膜:
“林晚,你说你一天天摸死人脸,哪个活人敢要你?殡仪馆化妆师?那是婚恋界的砒霜!剧毒!”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目光扫过工作台上安详的面孔。
张爷爷,八十整,寿终正寝,要求整理得精神些,好去见先走一步的老伴。
我捻起一点肤蜡,仔细填补他腮边一道岁月刻下的深痕。
死亡在这里是件极其精细、甚至温柔的事。
我妈不懂。
她只觉得我指尖沾着晦气,能把方圆十里的桃花运都熏成灰。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花香的混合气味,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殡仪馆的化妆间总是异常安静,只有仪器低微的嗡鸣和我自己的呼吸声。
这里的每一面镜子都映照过无数张不再有生气的脸庞,而我的职责是让这些面容在最后一程中显得安详美好。
“……听见没有?王阿姨给你介绍那海归,条件多好,一听你单位在哪儿,立马就说‘哦,很特别的职业’,然后就没然后了!你能不能让我多活两天?”
“妈,”我打断她,声音平稳,手下动作没停,“我正在上妆,客人喜欢清静。”
电话那头猛地一噎,随即是更汹涌的数落,但我已干脆地挂了线。
世界重归寂静。
特别?是,特别到足以让我在相亲市场上活成一座人人绕行的孤岛。
可我每天见证的,是比活人世界更执拗的永恒。
张爷爷口袋里,还揣着给老伴写的、没来得及寄出的信呢。
谁更懂得“永远”?
完成张爷爷的妆容后,我退后一步审视自己的作品。
他的面容安详,仿佛只是小憩,随时会醒来对世界微笑。
这是我工作中最满足的时刻——给予生者最后一点慰藉,让告别不那么狰狞。
下班脱下工服,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和香氛混合气味依旧缠着我,像第二层皮肤。
相亲约在城西一家格调咖啡馆。
对方是位医生,我妈声音里压抑着狂喜:“救死扶伤!阳光天使!正好中和你的阴气!”
他叫陈默。
急救科医生。介绍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他比我先到,坐在靠窗位置。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有力的手腕和一块简约的表。
侧脸线条清晰,眉头却无意识地蹙着,盯着窗外车流,眼神里是压不住的疲惫,像刚打完一场恶仗。
我走过去,他回过神,立刻站起身,脸上迅速堆起标准化的、略带歉意的笑:“林小姐?抱歉,刚下台,有点走神。”
“理解。”
我坐下。咖啡香也盖不住他身上那股医院特有的、凛冽的味道。
我们俩的气味在这张小桌上交锋,活脱脱一场生化隔离现场。
流程化的开场白。
夸赞对方的职业“伟大”、“有奉献精神”,然后陷入一阵寻找话题的尴尬。
他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咖啡杯柄,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极短,干净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