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差评与橙花蜜
“知味堂”快要打烊了。
空气里只剩下冷清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中药苦香。姜雨时擦着已经光可鉴人的料理台，左眉那道浅疤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愈发清晰。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仿佛要将所有过往的痕迹都一并抹去。
门口的风铃响了，清脆，却刺耳。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穿着剪裁完美的炭灰色西装，脚上却是一双与这身行头格格不入的、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他神色冷峻，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空荡荡的店面，最后落在姜雨时身上。
“还有吃的？”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像精确测量过的仪器。
姜雨时停下动作，点了点头，递过一张简易菜单——只有三样套餐，都是最家常的菜式。
男人——陆知远，看都没看菜单：“招牌。要快。”
他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打开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屏幕冷光映亮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精致的银质小瓶，轻轻放在手边，像是某种仪式。
后厨很快传来烹饪的声响。不多时，姜雨时端着一碗清粥，几样小菜走了过来。粥是普通的白粥，小菜是凉拌黄瓜、酱萝卜，还有一小碟琥珀色的蜜糖。
陆知远蹙眉，似乎对这过分的简单感到不满。他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动作优雅，但眉间的褶皱瞬间加深。
“温度过高，米粒开花过度，水米比例失衡。”他冷冰冰地开口，像在宣读判决书，“黄瓜刀工粗糙，酱汁寡淡。这就是知味堂的水平？”
姜雨时沉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那里似乎残留着某种看不见的痕迹。
陆知远的目光落在那碟蜜糖上，带着最后一丝耐性尝了一口。
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
那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味道——橙花的清甜率先绽放，紧接着是某种野生蜂蜜的醇厚，最后，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草木苦味收尾，完美中和了甜腻，带来奇异的层次感。
这个味道……
他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姜雨时脸上：“这是什么蜜？”
“自己酿的。”姜雨时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配方。”陆知远的语气近乎命令。
姜雨时摇了摇头：“祖传的，不方便。”
陆知远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拿起桌上的银质小瓶，拧开，往粥里轻轻弹入一点点不知名的粉末。一股奇异的复合香气弥漫开来。他再次品尝，眉头却锁得更紧。
不对。即使加上他特制的“味觉引子”，也无法完全复刻出刚才那一瞬的感觉。那不仅仅是味道，更像是一种……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那是童年外婆家后院，橙花盛开时，阳光和微风的味道，掺杂着一点点药圃里苦艾的清香。
一种他寻找多年，却始终无法在任何顶级餐厅捕捉到的“感觉”。
他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依旧优雅，却带上了几分烦躁。他在平板上快速操作，然后起身。
“账单。”他淡淡道。
姜雨时指了指墙上贴着的二维码。
陆知远走到门口，脚步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可惜了那碟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