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市法医中心静得只剩下通风系统的低吟，像某种巨大生物在黑暗中的喘息。空气里塞满了过量的消毒水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腐败气息，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渗进肺里。
秦玥揉了揉发木的眉心，指尖还残留着上一例解剖带来的橡胶手套味道。疲惫像一件湿透的衣服裹着她。就在这时，运送班的轮床碾过走廊光洁的地面，发出沉闷的滚动声，停在了三号解剖室门口。
新来的大体，女性，年轻。姓名：赵明娜（Joanna Zhao）。这是移交单上的信息。
她深吸一口那冰冷浑浊的空气，戴上手套，走了过去。白色的无纺布单子勾勒出底下人体的轮廓，起伏生硬，毫无生气。她示意助手揭开单子。
一瞬间，连空气都似乎凝滞了。
台上的女尸极其年轻，可能不超过二十五岁，面容甚至称得上姣好，只是呈现出一种死气的、没有弹性的蜡白。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不锈钢台面上，颜色像是褪了色的墨。致命的创伤在颈部，一道深可见骨的割裂伤，边缘狰狞外翻，皮肉苍白失血，像一张沉默嘶喊的嘴。除此之外，体表只有一些轻微的挣扎抵抗伤和……不自然的苍白与松弛，尤其是在手指部位。
秦玥的目光在那双手上停留了片刻。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甲床微微发绀，指尖皮肤异常地皱缩苍白，不像通常溺水或失血后的状态，倒像是……长时间浸泡在某种液体里？可体表又没有明显的浸泡肿胀特征。
违和感。法医的本能让她心头微微一沉。
她拿起解剖刀，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精神稍稍集中。刀刃划开皮肤，分离组织，打开胸腔腹腔。脏器暴露出来，颜色、质地、细微的出血点……她逐一检查，记录，取样。失血性休克的征象很明显，死亡原因毋庸置疑。
她移向胃部。器官入手冰凉、沉重。她小心地将其分离，托在盘子里，准备做常规检查。
手术刀轻轻划开胃壁。内容物涌出，主要是未完全消化的食物残渣，一股酸腐气味弥漫开来。秦玥用探针仔细拨弄检查。
突然，探针尖端碰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硬物。
很小的一个硬物。
她的动作顿住了。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她换了一把更精细的镊子，屏住呼吸，在那团黏腻混沌中小心翼翼地探寻、夹取。
镊尖碰到了什么。她慢慢地将它取了出来。
在水龙头下冲去污物，那东西露出了真容。
一枚戒指。
铂金的指环，顶端镶嵌着一颗不大但切割完美的钻石，在水冷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
一枚订婚戒指。
胃里藏戒？谋杀？某种仪式的吞食？无数离奇的可能性瞬间冲进秦玥的大脑。她压下心悸，将戒指擦干，凑到灯光下，艰难地辨认内圈的刻字。
极其细微的字母，需要放大镜才能看清。
J. & L. Forever
J和L。永恒。J对应Joanna，死者的英文名。L呢？
她的后背窜起一股寒意。这不再是普通的凶杀案了。戒指，藏在最隐秘的体内，像一个绝望的、来自坟墓的指证。
她猛地抬头，看向解剖台上那张年轻却死气沉沉的脸。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无声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