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魂初现
海风咸涩，卷着细沙，扑上林川的脸。他提着一个老旧的帆布包，站在村口，柏油路在这里被泥土和石子吞没。身前是几排灰扑蒙蒙的砖房，身后是无边无际的灰色大海，潮汐声像心脏跳动。母亲在电话里说：“你爷爷老了，去陪陪他，顺便把那艘破船修一修。”林川不知道该修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去“陪”。
船坞在村子最西边，离海最近。一栋低矮的木屋，门口堆着生锈的渔网和几块形状各异的浮木。木屋深处，传来细微的敲击声。林川推开虚掩的门，一股混合着木屑、鱼腥和海盐的气味扑面而来。
光线很暗。角落里，一个瘦削的背影弓着腰，像一棵老树。那是祖父。他戴着一副老花镜，鼻梁上挂着，手上拿着一把小锤，正对着一块船板边缘的纹理，一下一下地轻敲。他身旁，是一艘庞大而腐朽的渔船，船身多处开裂，船桨折断，桅杆只剩残骸。它像一头搁浅的巨兽，孤独地躺在那里，等待着终结。
祖父没有抬头。林川放下包，发出轻微的声响。敲击声停了。祖父缓慢地转过头，他的脸颊深陷，皮肤被海风和日光刻满了褶皱，眼睛却清澈如海水。他看了林川一眼，没有说话。眼神里没有惊喜，也没有责备，只是一种看到了而已的平静。然后他抬起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指了指木屋另一边的墙角。那里堆着一些原木和几捆绳索。
“坐。”他嗓音沙哑，只说了一个字，便又低头继续敲击。
林川搬来一个小板凳坐下。他看着祖父的手，那双手的骨节粗大，指甲里嵌着黑色的污垢，却又无比灵活，仿佛能与木头对话。敲击声有节奏地回响，像大海深处的某种召唤。他突然感到一种无力，这艘船，他该如何下手？他甚至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海风从木屋的缝隙中钻进来，带着湿冷。林川闻到了一种老旧、沉默，却又坚韧的气息。这里的一切都和城市不一样，这里的时间，好像也被潮汐放慢了。他从包里掏出一包烟，又收了回去。祖父从来不抽烟。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林川就被船坞里传来的声音吵醒。祖父已经开始工作了。他披着一件褪色的蓝色衬衫，围着一块旧围裙，手上的动作一丝不苟。他没有先去修补，而是从船头开始，仔细检查每一块船板。他用小刀刮去腐烂的部分，用手掌感受木头的纹理。
林川走到他身边。祖父递给他一把锈迹斑斑的凿子和一块木板，示意他把木板上凸起的部分凿平。林川接过凿子，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他模仿祖父的样子，笨拙地凿下第一块木屑，木屑飞溅，凿子歪斜，差点划到手。
祖父头也没抬，只是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身旁的一块工具箱。林川打开，里面是各种形状的工具，被打磨得油光发亮。他拿出一把新的凿子，手感立刻不一样。祖父仿佛能预知一切。
他开始凿第二块。这一次，他学着放轻力道，慢慢感知木头的阻力。但没过多久，他的手腕就酸痛起来。他的进度很慢，一块小小的木板，他凿了将近一个小时。而祖父，已经拆下了船头几块腐朽的船板，并用尺子和铅笔在旁边一块崭新的木料上精确地画下了切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