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瞬间空茫,抱着那件我从废宅捡来的、早已朽坏的嫁衣,歪倒在草堆里,痴痴地笑:“等哥哥回来…穿红衣…好看…”
我转身逃入雨夜,不敢回头。身后是破碎的、重复的痴语,和轰隆的雷声混在一起。
……
九十九世轮回,我刻意遗忘最初的腥臭,只汲取那些女子动情时的纯粹道韵,将“斩情”淬炼成通往大道的捷径。我甚至记不清她们绝大多数人的脸。
唯独忘了,我也曾有过真心。
唯独忘了,我最初祭掉的,是自己的魂。
“哥…”
极轻微的一声,仿佛幻觉。
我猛地抬头,眼眶崩裂,流下血泪。
婚床上,她那早已冰凉的身体,心口处,最后一丝微弱的、属于苏沅的残魂波动,正在彻底消散。那声呼唤,是残魂执念,是跨越近百年光阴、跨越无数次轮回转世、跨越记忆抹除的深壑,最终传来的、微弱到极致的回响。
然后,彻底寂灭。
第九十九位道侣的躯壳,在我眼前,化作点点微光,如同熄灭的萤火,连同那身刺目的嫁衣,一起消散。
只剩一枚温润的玉佩,从虚空落下,叮当一声脆响,滚落尘埃。
那是母亲留给阿沅的…我当年亲手…从她颈间扯下,用以向邪修证明羁绊已断……
“啊啊啊啊啊——!!!”
枷锁崩碎!我终于扑了过去,却只抱住了一片虚无的空气。
仙力彻底散尽。
天道威压隆隆作响,却并非再针对我,而是带着冰冷的漠然,缓缓退去。仙门早已无踪,霞光尽散,只剩凡间夜空的沉闷与死寂。
我跪在废墟里,抱着那枚冰冷的玉佩,像一头失去一切、被剜心掏肺的野兽,发出绝望的、无声的哀嚎。
飞升?
成了。
情丝尽断,方得飞升。
我断了九十九次,最后一次,断的是我的根基,我的魂灵,我存活于世唯一一点真实的意义。
仙路已在脚下,前方却是永夜,再无一丝光。
殿外围观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发出的啜泣,继而变成一片压抑的、恐惧的悲鸣。
他们看着他们曾经的仙尊,道基尽毁,仙光泯灭,白发疯长,容颜顷刻枯槁,跪在一片狼藉的婚房废墟中,抱着一枚凡俗玉佩,如同石雕。
只有血泪,不断从那双空洞的眼眶里涌出,砸落在尘埃里,洇开一小片又一小片深褐的痕。
永世不得超生。
我跪在冰冷的废墟里。
仙力散尽的空虚感啃噬着四肢百骸,比万载寒冰更刺骨。血液不再奔流,它们凝滞在血管里,沉甸甸的,像灌满了铅。只有眼眶是滚烫的,血泪不受控制地淌过骤然枯槁起皱的脸颊,一滴,两滴,砸在掌心那枚玉佩上。
温润的玉石,沾了血,变得粘腻,映不出丝毫光。
阿沅最后那丝残魂的波动,彻底消失了。连同婚床上那具空壳,那身刺目的红,都化作了虚无。她走了。这次是真的。替我走了。
殿外围观的人群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无法抑制的恐慌。
“仙尊…仙尊他…”
“道基毁了!仙光散了!”
“那…那位仙子…祭天了…”
“飞升失败了…天道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