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亲手抹去记忆、弃在破庙的——”
“亲妹妹。”
最后三个字,如同丧钟,敲碎了我所有的挣扎。
我猛地低头,看向下方婚床上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那张温婉安详的脸,此刻与破庙里那张痴傻笑着、脏污的脸庞一点点重叠。
一模一样。
仙力彻底崩潰。
我在万丈霞光与轰鸣的仙门背景下,如同折翼的陨石,向着那片刺目的婚房红,直直坠落下去。
下方,似乎传来她最后那缕精纯道韵里,一丝极淡极淡、解脱般的叹息。
我坠落。
仙门的万丈霞光在头顶急速远去,扭曲成一条冰冷嘲讽的金线。耳畔是呼啸的风,还有……血液冲上颅顶的轰鸣。
“她替你死了,离尘。”
“亲妹妹。”
那声音不是从九天传来,是从我每一寸崩裂的仙骨、每一丝反噬的孽力中钻出,啃噬神魂。
“砰!”
脊背砸穿婚房屋顶,瓦砾椽木爆裂纷飞。我重重摔在那片猩红的地毯上,震起香烛灰烬和甜腻的合卺酒气。仙躯未彻底损毁,但每一处关节都发出痛苦的呻吟,更痛的是胸腔里那颗疯狂抽搐、几乎要炸开的东西。
仙力仍在溃散,如堤坝崩毁,洪水滔天倒卷。
不远处,就是婚床。
她躺在那里,凤冠歪斜,露出安详的侧脸。大红的嫁衣铺陈开,像一朵盛放到极致、骤然凋零的花。那么静,那么冷。
破庙里那个痴傻少女的脸,抱着破碎嫁衣喃喃“哥哥好看”的脸,与眼前这张苍白的面容死死重叠,严丝合缝。
阿沅。
苏沅。
不是我斩断的第九十九段情缘。
是我生生刨出的、自己的根。
“呃啊——!”
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嘶吼,我挣扎着想爬过去,四肢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缚,那是天道降下的惩戒,是九十九段血孽化成的枷锁。仙力流失的速度更快了,皮肤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血色裂痕,那是道基彻底崩坏的表征。
殿外传来惊恐的骚动和呼喊,是那些方才还在顶礼膜拜的弟子门人。他们不敢进来,只敢在破碎的殿门外窥探,看着他们即将飞升的仙尊如一条濒死的野狗,在婚房的废墟里挣扎。
我看不见他们。
眼里只有那张脸。
记忆的碎片以前所未有的凶猛姿态倒灌入脑,带着腥甜的血气。
不是作为离尘仙尊俯瞰尘世的记忆,而是属于凡间那个贫寒少年苏澈的。
漏雨的破庙,病重的母亲临终前枯槁的手,紧紧攥着我和阿沅的手叠在一起,气若游丝:“澈儿…护好…妹妹…活下去…”
少年时的我,红着眼眶重重磕头。
后来啊后来,饥荒、兵乱、逃难。瘦小的阿沅跟在我身后,脚磨破了,声音哑了,却总是把好不容易讨来的半块饼塞给我:“哥,你吃,我不饿。”
再后来,遇到那个邪修。他说我根骨绝佳,乃天成道种,只是尘缘缠身,需斩断至亲羁绊,方可踏入仙门。他说,他有秘法,可抽去她相关记忆,留她一命,已是仁慈。
少年被成仙的渴望和乱世求存的绝望烧红了眼。
那夜破庙,雨下得很大。我骗她,哥给你找了件新嫁衣,等你长大了穿。她高兴得眼睛发亮,苍白的脸泛起红晕。我颤抖着手将那道抹魂符印拍在她额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