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识彻底模糊的前一秒,我听见沈聿修撕裂般恐慌的吼声由远及近。
他几乎是跪着将我抱起,那双曾经只会施加疼痛的手,此刻抖得不成样子,徒劳地想要堵住我不断流失的鲜血和生命。
“歌儿!黎歌!睁眼!我不准你有事!听见没有!”
滚烫的液体砸在我的脸上,是他的眼泪。原来,他也会为我哭。
急救室的灯,亮得如同末日审判。
我残存的意识漂浮在冰冷的白光之上,听见医生毫无感情的声音:
“流产引发了大出血。情况非常危险。”
……那碗药!
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恐惧甚至压过了身体的剧痛。是黎娇!她本想绝育,却阴差阳错成了杀胚的毒药!
哥哥……快回来……
黑暗吞噬我最后意识时,我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和无边的不甘与愤怒。
第五章 谁囚谁心
第十日,光影在眼前艰难地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沈聿修布满血丝的双眼和下颚青黑的胡茬,他憔悴得几乎脱了形,唯有紧握着我的那只手,力道依旧惊人,仿佛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我目光微移,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根禁锢我许久的细金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水色通透的翡翠佛珠,温润地贴着我冰凉的皮肤。
我认得它。黎家祖传的保命物,据说能挡灾辟邪,历来只传嫡女,本该属于黎娇。
此刻,它却圈在了我的腕间,像一个迟来的、荒谬的讽刺。
“锁链断了。”他开口,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以后,你是自由的。”
自由?
我缓缓转眸,望向窗外。恰有一只孤鸟掠过灰蒙蒙的天际,飞向远方。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就在意识沉沦于生死边界的那十日里,那些被强行抹去的过往,如同破碎的潮水,汹涌地冲回了我的脑海。
我不是黎歌。
我是秋璇。那个曾在前线炮火中,用手术刀从死神手里抢人,也曾不顾自身安危,救回一个濒死军官的女医生。
真可笑。我竟为他死了两次。
一次,是当年在他初恋身份下,因他的偏执与误解而纵身一跃;一次,是如今顶着他替身之名,因他家族的阴谋而几乎母子俱亡。
两次,都被救了回来。或许,老天爷也觉得我命不该绝于此种荒唐。
想起当年战地医院里,那个浑身是血却眼神锐利、紧抓着我的手腕问“能不能活”的年轻军官,与眼前这个为情爱所困、痛苦不堪的男人,几乎判若两人。
山河破碎,家国危亡之际,他本该是擎枪御敌的枭雄,如今却守在这方寸病榻前,为一个女人心碎神伤。原来,再英勇的人,也逃不开一个“情”字铸成的牢笼。
沈聿修颤抖着低下头,将滚烫的唇印在我冰凉的指尖,灼热的泪水砸落在翡翠佛珠上,洇开一片湿痕。
“求你活过来……哪怕将我挫骨扬灰。”
他的忏悔沉重而绝望。
可秋璇,再未同他说过一句话。
金丝雀的报复,从来不是嘶鸣与抓挠,而是让那位自以为是的猎人,彻底溺毙于她沉默的、无边无际的深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