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混杂着巷口馊水的酸臭味,淅淅沥沥地砸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江南市的梅雨天,连空气都能拧出粘腻的霉斑。
一辆与这破败棚户区格格不入的黑色加长林肯,像口昂贵的棺材,无声滑到巷口,溅起一洼污水,精准地泼在路边一个半旧的塑料垃圾桶上。
车门打开,锃亮的皮鞋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污渍,管家陈福撑着伞,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倨傲,对着巷子深处那个正弯腰在垃圾桶里翻捡的身影。
“林烬少爷。”
声音干巴巴的,透着公事公办的冰冷。
那身影顿了一下,慢慢直起腰。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衫,褪色牛仔裤,脚上一双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运动鞋。他手里拎着个塞了几个空塑料瓶的麻袋,脸上沾了点泥灰,但那双看过来的眼睛,却平静得像结冰的湖,没有半点波澜。
林烬看着这位代表林家“体面”的管家,没说话。
陈福清了清嗓子,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份文件,像怕沾上什么病菌似的,用两根手指捏着,递了过来。
“奉家主,也就是您祖父的命令,正式通知您。鉴于您多年来……嗯,毫无建树,且有损家族声誉,经过家族会议决议,即日起,将您从林家族谱除名。”
雨水打在文件纸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您名下所有银行卡已被冻结,林家授予的一切资产、权限,全部收回。这座城市的‘林氏集团’,您也不必再去了,您的职位已有更合适的人选接替。”
陈福顿了顿,下巴微抬,语气里施舍般地掺进一丝虚伪的怜悯:“家族念在最后一丝情分,给您预留了五百块现金,足够您买张车票,去个……小城市,找份体力活,安稳度日。望您好自为之。”
一个薄薄的信封,被放在旁边一个相对干净一点的破木箱上。
林烬的目光掠过那信封,又回到管家那张写满刻薄的脸上。
忽然,他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太淡,几乎被雨声淹没,却让陈福莫名感到一阵寒意,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舔过脊椎。
“说完了?”林烬问。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温和,却听不出任何情绪。
陈福被这反应弄得一怔,准备好的更多羞辱卡在喉咙里,只能硬邦邦地:“说完了!签字吧,少爷,别让彼此难堪。”
他递过一支笔。
林烬没接。他拖着那个发出轻微碰撞声的麻袋,一步步走过来,泥水浸湿了他破旧的鞋面。他看也没看那文件,只是伸手,将那五百块的信封拿了起来。
手指因为刚翻过垃圾,确实不算干净。
陈福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眉头拧紧。
林烬捏着那信封,用它在文件上轻轻拍了拍。
“钱,我收了。毕竟,”他顿了顿,抬眼,那双冰湖般的眸子第一次清晰地映出管家的身影,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锐利的东西一闪而过,“苍蝇腿也是肉。”
“至于字,”他松开手,信封掉回木箱,文件飘落泥水之中,“就不签了。告诉林承岳,这盘棋,我才刚坐下。还有……”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只容陈福一人听见:“他确定,被当成废棋丢弃的……是我么?”
那一瞬间,陈福仿佛看到青年眼底有冰冷的金色数据流疯狂涌动,快得像是幻觉,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当头罩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脸色瞬间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