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急诊室的午夜钟声
凌晨三点的急诊室,消毒水的味道里混着淡淡的血腥味。苏清媛摘下染血的手套,指尖刚触到护士站的台面,墙上的电子钟突然开始疯狂倒转。红色的数字像失控的血滴,从23:59跳到19:45,再跳到10:30,最后卡在1943年7月15日——这个日期像根淬了火的钢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她的记忆,疼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苏医生!氧气瓶炸了!”护士站传来小张的对讲机声音,电流的杂音像无数只蚂蚁在耳道里爬,遥远得像从另一个世界飘来。苏清媛正弯腰捡掉落的止血钳,整栋住院楼突然剧烈震颤,天花板的输液瓶像被无形的手拨弄,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她被一股力量掀翻在地,额头撞在手术台边缘,眼前炸开一片金星,耳边是玻璃碎裂的脆响和金属扭曲的尖啸。
再次睁眼时,白色的墙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剥落,露出后面斑驳的青砖。输液架倒在地上,滚轮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板。急诊室的玻璃门变成了破旧的木门,门板上还留着弹孔,“急诊入口”的灯箱碎在脚边,LED灯珠在碎玻璃里微弱闪烁,像濒死的萤火虫在最后挣扎。
隔壁的惠民超市竟跟着“移”了过来,货架斜斜地插在土坡上,几包膨化食品挂在断裂的铁架上,包装袋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冷柜敞开着,里面的雪糕化成水,在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混着从超市仓库淌出的酱油,在地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像一幅被雨水泡花的水墨画。
对讲机里的电流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沙沙的杂音,像春蚕啃食桑叶。苏清媛摸了摸口袋,手机信号栏显示“无服务”,时间停留在凌晨三点零二分——和她失去意识前一模一样。白大褂的袖口沾着血,不是她熟悉的手术台上的暗红,而是带着铁锈味的、新鲜的腥甜。
“医生!您是医生吧?”一个穿灰布军装的年轻人突然从超市货架后钻出来,裤腿卷到膝盖,露出被泥水泡得发白的小腿,小腿上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顺着脚踝滴进草鞋里。他胳膊上渗血的绷带在粗布上晕开暗红色的血渍,像朵开败的花。他看到苏清媛白大褂上的红十字,突然像被烫到似的跳起来,踉跄着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硬茧磨得她皮肤发疼,“求您救救我哥!他中了枪子儿!再晚就……就没气了!”
他的手掌粗糙,指甲缝里嵌着泥和草屑,掌心的血蹭在她的白大褂上,温热而粘稠。苏清媛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远处天边被火光染红的夜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空气中除了消毒水味,还有浓重的硝烟——一种混杂着硫磺和焦糊的、属于战争的味道,呛得她喉咙发紧。
“带我去看看。”苏清媛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冷静,她扯下脖子上的听诊器塞进白大褂口袋,冰凉的金属管贴着皮肤,让她打了个寒颤。又从急诊室散落的器械盘里抓了把镊子和纱布,手指触到器械时,指尖的震颤才慢慢平复,“伤员在哪?”
年轻人愣了一下,黑黢黢的脸上露出惊讶,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女医生会如此干脆。他赶紧转身朝超市后巷指了指,声音带着哭腔:“在那边的草棚里!我叫李铁蛋,我哥他……他肠子都露出来了,气息弱得像风中的灯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