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和姐姐对着干，她为你前途着想。”他的声音发哑，我才发现他眼底有红血丝——后来我才知道，前一晚他母亲又进了抢救室，陈梅说只要他订婚，就立刻垫付医药费。
“你今天怎么了？”我追问。
“没怎么，高考毕竟是人生大事，我还是要嘱咐一下，呵呵。”这句话被他说得像遗言，我数着他肋骨震动的次数，比月考排名还整齐。
第二天早读，他声音嘶哑，板书时粉笔断了三次。我举手举到胳膊抽筋，他的目光却越过我头顶，像看一块透明玻璃。课代表送作业的借口我用了七次，办公室里他的座位一直空着——他去医院陪母亲了，却没告诉我。
我在门缝塞纸条：“周三晚七点老地方”，背面画着达西和伊丽莎白。泳池边等到月亮发霉，没等到他，却等来姐姐的巴掌。她指甲缝里嵌着我纸条的碎片：“贱货”两个字烙在我耳膜上。
教师宿舍的敲门声像放鞭炮，开门看见林晏的瞬间，他眼里的血丝像裂开的血管。桌上的请柬烫着金边，是他和陈梅的订婚请柬。“陈梅”两个字刺得我视网膜生疼，行李捆得像具尸体，他要从教师宿舍搬离——原来最近消失，是在忙着筹备订婚，也是在医院照顾母亲。
我抬手时看见他下意识闭眼，耳光声比想象中闷。“对不起...”他喉结动了三次，最终变成请柬上的一滴蜡油。我跑下楼时踩空最后三级台阶，膝盖磕出的血印，像他批改作业的红勾，又疼又醒目。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英语作文我写满整张卷子，用他教的所有高级句式。最后一段写着：“If love be treason, let my heart be the traitor.”发卷时他手指在颤抖，红笔圈出那个虚拟语气，一滴汗砸在“traitor”上，洇成小小的坟墓。
姐姐烧掉我所有笔记本那晚，火光里我看见林晏站在校门口。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长得像条上吊用的绳子。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来给我送复习资料的，却被姐姐拦在门外，说“别再耽误她高考”。
高考当天他穿了红色衬衫，校门口发准考证时，指尖在我掌心停留0.3秒，足够测一次谎。高考结束那个夏天，他娶了陈梅，算是闪婚。从他躲我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个结果，那句没说出口的“等我”，变成了我一个人的笑话，被橡皮擦得只剩残影，像句未完成的遗言。
高考结束铃响那天，宿舍电话突然炸响。“予真...”林晏喝醉酒的声音传来。
“林老师有事？”我掐着电话线，指节发白。
“其实我...”他想说什么，却被酒精堵在喉咙里。
“你怎样都与我无关。”挂断时塑料听筒裂了条缝，像我们之间永远合不上的缺口。
志愿表上我填满北方城市，最远那个离县城两千公里。删除联系人时，他的头像是个模糊的蓝点，像被按熄的烟头。
5
大学宿舍的铁皮柜上了锁，钥匙掉进下水道的瞬间，我听见“叮”的一声，像当年泳池钥匙落地的回响。凌晨三点的实验楼，硫酸在锁孔里吐泡泡，铁皮柜发出垂死的“嘶嘶”声。锁头烂成蜂窝煤时，那叠纸条已经发黄。打火机火苗舔上纸角时，我突然看清背面的铅笔印：“对不起”，三个字被烧得蜷缩起来，像他最后那个未完成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