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见色彩,却见证了一个时代最黑的黑暗。”
我是师旷,一个盲眼的宫廷乐师。
我的世界由声音构成:我听见了国君的荒淫、忠臣的鲜血、逆子的复仇和楚军的铁蹄。
这亡国之音,非我琴弦所奏,而是我亲耳所闻,是他们亲手所为!
这是我用耳朵“看见”并记录下的,关于陈国灭亡的故事。
第一章:靡靡之音起于株林
琴弦在我的指尖下震颤,流淌出所谓太平盛世的音调。
椒兰殿内熏香袅袅,掩盖着某种日渐腐朽的气息。
我虽目不能视,但耳朵却比殿上任何一位明眼的大夫都更尖利。
我能听出孔宁大夫今日步履格外轻快,腰间佩玉相击之声透着几分得意;仪行父大夫的呼吸则略显急促,仿佛刚与人低声嬉笑完毕,强压着兴奋。
“妙哉!师旷之琴,总能令人心旷神怡啊!”一个声音响起,带着酒足饭饱后的慵懒,正是国君陈灵公。我微微俯身致意,指尖未停。
“君上谬赞。此乃《文王操》,颂德正心之乐。”我缓声道,试图让庄重的雅乐压一压这殿中浮华的空气。
“正心?哈哈哈!”灵公的笑声有些刺耳,“太过肃穆了。寡人今日心情甚好,来点欢快的!最好是……嗯,郑卫之音那般,令人血脉偾张的!”
我心中微微一沉。
郑卫之音,淫靡之乐,于庙堂之上奏响,实非吉兆。
但我无法违逆君命,琴音一转,变得繁复绮丽起来。
周遭顿时响起几声附和的笑语和放松的叹息。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
孔宁和仪行父凑到了一处,就在我琴台不远的下首。
他们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气声,但于我耳中却清晰无比。
“……那株林之地,当真是人间胜境,每次‘狩猎’,皆不虚此行啊……”孔宁的声音里裹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啧啧,尤其是那‘麋鹿’……肌肤滑腻,歌声婉转,尤善……‘款待’宾客……”仪行父的喘息又重了几分,话语里的下流意味几乎要滴淌出来。
一阵窸窣声,似是两人心照不宣地碰了碰酒杯。
“只是不知,下次‘狩猎’,该由谁先拔头筹?”孔宁低笑。
“自然仍是君上……”仪行父话音未落,另一个名字便如同毒蛇般滑入我的耳中。
“说起来,夏姬夫人前日还问起君上何时再去呢……”
夏姬?
这个名字我略有耳闻,似是来自郑国、居于株林的一位美貌寡妇。
他们竟与她……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我。这窃窃私语比最淫靡的郑卫之音更令人心惊肉跳。
我手下琴音不由自主地一滞,险些错了节拍。
“好!说得好!”上首的灵公突然大笑出声,显然他也一直竖着耳朵在听那两人的低语,甚至可能参与了之前更露骨的讨论。
他猛地一拍案几,杯盏叮当作响。
“既是美人相邀,岂能辜负!”他的声音因酒意和兴奋而格外响亮,盖过了我的琴声,“传寡人令:明日罢朝!寡人要与二位爱卿,同往株林‘狩猎’!”
殿内有一瞬间的寂静,其他几位大夫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随即,孔宁和仪行父爆发出谄媚的附和笑声。
“君上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