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8旬的爷爷,身子骨依然比正常人看起来硬朗,爷爷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白事主事人。从小就感觉爷爷神出鬼没,让人看不透。
七月的风裹挟着纸钱和香烛的焦糊味,钻进这座北方小城的每一条巷弄。傍晚的天色昏沉得发紫,空气粘稠,压得人喘不过气。明天才是七月十五,中元节,可那股子属于地下的、阴冷的气息,已经迫不及待地弥漫开来。
街边的拐角,趁着节令摆出的临时小摊比平时多了不少,卖香烛纸马的,卖彩纸叠的金元宝的,也有推着炉子卖烤馍的,混在一起,光怪陆离。爷爷攥着我的手,粗糙的掌心温暖而干燥,领着我穿过这片喧嚣与烟尘。他的步子迈得大,我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然后,他在一个摊子前停住了。
那摊子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铺在地上,上面零零散落着几件“古物”:生锈的铜钱、豁口的瓷碗、一副眼镜腿缠着胶布的圆墨镜,还有几本线装书,纸页蜷曲,黄得像是被烟熏过百年。
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窝在墙根的阴影里,仿佛他就是阴影的一部分。他裹着一件不合时节的深色褂子,脸孔模糊在傍晚的晦暗之中,看不真切,只有偶尔烟锅明灭时,能瞥见一截干瘪的下巴。
爷爷的目光,落在了那几本书最上面的一本。
它比其他的更破旧,封面是一种近乎于黑的深蓝色,没有字,只有一些模糊得难以辨认的暗纹。书角彻底烂了,内页卷着毛边,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霉烂的纸,又像是陈年的灰尘,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不舒服的古怪香气。
“多少?”爷爷指着那本书问,声音平静。
阴影里的老头伸出几根枯枝般的手指,比划了一下,没说话。
爷爷也没多言,从内兜摸出几张毛票,递过去。钱货两讫,那本散发着怪味的旧书就到了爷爷手里。他捏着书脊,轻轻掂了掂,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
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问:“爷爷,你买这破书干嘛?”
爷爷低头看我,昏黄的路灯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斑,他的眼睛在那些光斑里显得格外幽深。他晃了晃手里的书,封皮上那两个墨迹枯瘦的字仿佛在扭动——《奇异录》。
“明儿个七月十五,鬼门开。”爷爷的声音带着一种讲故事特有的低沉调子,“这书里啊,不多不少,正好十个‘故事’。一天讲一个,讲到第七天……”
他顿了顿,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容在暮色里有些模糊不清:“……正好讲到你这小皮猴过生日。”
我心里莫名地跳了一下,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别的什么。那本《奇异录》被他夹在腋下,那股子怪异的甜腻味道似乎一直萦绕在我鼻尖。
夜里,我睡在爷爷屋里的另一张小床上。窗外的风大了些,呜呜地吹过屋檐。不知谁家提前烧纸祭祖,未燃尽的纸灰被风卷起,打着旋儿拍在窗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爷爷就坐在昏黄的灯泡底下,翻开了那本《奇异录》的第一页。
1 红绣鞋的诅咒
纸张摩挲的声音沙哑得刺耳。他的声音低缓地响起,开始讲述第一个故事。(河边的红绣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