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子时将近,我犹豫再三,还是披上蓑衣,提了灯笼,悄悄向镇西走去。

雨中的黑水镇格外阴森。灯笼的光线只能照出几步远,四周是哗哗的雨声,偶尔夹杂着雷鸣。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路上,心中既恐惧又兴奋。

来到老地方藏好,不久,那院落门扉准时开启。

铛——铛——铛——

锣声在雨声中显得沉闷而压抑。黑袍队伍如期而出,在雨中缓缓前行。

我悄悄跟上,这次离得稍近些,想看得更清楚。

雨水顺着他们的黑袍流淌,但那些身影依旧步伐僵硬,丝毫不受天气影响。最奇怪的是,这么大的雨,他们身上的符咒竟然没有被淋湿脱落。

队伍行至镇中石桥时,意外发生了。

桥面被雨水冲刷得十分光滑,最后一人突然脚下一滑,竟跌倒在地!

赶尸人似乎未曾察觉,继续前行。倒地的“人”挣扎欲起,却因路面湿滑,几次未能站起。

我一时冲动,竟冒雨上前,想搀扶一把。

手刚触及其臂膀,只觉冰冷僵硬,不似活人。那“人”猛然抬头,毡帽下是一张青灰色的脸,双眼空洞无神,额上贴着一道黄符。

我吓得倒退三步,跌坐水中。

此时赶尸人终于察觉异常,回身走来。闪电划破夜空,刹那间照亮他的面容——斗笠下,竟是一张木刻的面具,毫无表情。

他俯身拉起倒地的“人”,手指如爪,指甲青黑。随后从袖中取出一道新符,贴在后者额上,那“人”便重新站起,回归队伍。

赶尸人转向我,面具下的眼睛幽深如潭。他并未说话,只伸手指向我,摇了摇头,继而转身引队离去。

我呆坐雨中,浑身湿透,却不及心中寒意。

回到家中,我连夜发起了高烧。

梦中尽是那青灰面孔和木刻面具。有时梦见自己也在那队伍中,穿着黑袍,额贴符咒,随着锣声僵硬前行;有时梦见那赶尸人摘下面具,后面却没有脸...

三日后,烧才退去。我虚弱地躺在床上,窗外阳光明媚,仿佛那夜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

但我知道那不是梦。手臂上那道冰冷的触感,至今记忆犹新。

病愈后,我更加决心查明真相。先是走访镇中老人,旁敲侧击,却皆避而不谈。后又去寻文老,想问那本《黑水异闻录》的来历,却发现藏书阁大门紧锁,一连数日未开。

正当我一筹莫展时,转机意外出现。

那日我替人写信,主家是镇上的米铺老板。写完信后,老板与我闲谈,说起一桩怪事。

“许先生是读书人,见识广。可知人死后,身体会变轻还是变重?”老板忽然问道。

我略感诧异,仍答曰:“常言道,死人沉重,因魂魄离体,只剩皮囊。”

老板摇头:“怪就怪在这里。前几日我去送米,经过镇西那间废院,见门口撒了许多米粒。好奇看了一眼,你猜怎么着?那米粒上有脚印,却极浅,似是人影踩过却不着力。”

我心中一动:“镇西废院?可是门前有棵老槐树的那间?”

“正是。都说那院子不干净,几十年前住过一个赶尸人,后来莫名死了,就再无人敢住。”老板压低声音,“最近镇上有人说,夜里见有黑影进出,怕是闹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