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沉闷而缓慢,穿透雨幕,极有规律。
我起初以为是更夫,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这小镇从未设过更夫,且已是子时,哪会有人在这大雨天敲锣?
好奇心起,我吹熄油灯,悄悄推开一条窗缝向外张望。
雨幕中,隐约可见一列人影自西而来。为首一人身着黑袍,头戴宽檐斗笠,手中执一面铜锣,每行十步便敲一下。身后跟着七八个身影,个个穿着宽大黑袍,头戴毡帽,低垂着头,步伐僵硬怪异。
最奇的是,这些人行走竟无声息。大雨滂沱,却听不见他们踩水的声音,唯有那单调的锣声,一下下敲在人心上。
我屏住呼吸,看那列人缓缓走过。雨水顺着他们的黑袍下摆滴落,但在灯笼微弱的光线下,我隐约看到最后一人袍角下露出的靴子——是双官靴,已经破损不堪,沾满泥泞,但分明是前朝的样式。
我心头一跳,赶紧关紧窗户,背靠着墙,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那晚我辗转难眠,锣声在脑中回荡不止。凌晨时分,我才迷迷糊糊睡去,梦中尽是那些黑袍人和那双官靴。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我开门时,正遇见对门的赵老汉在门前扫地。
“赵老早。”我打招呼道,“昨夜雨真大,您可听见什么特别声响?”
赵老汉动作一滞,随即笑道:“雨声那么大,能听见什么?许先生怕是做梦了。”
我见他眼神闪烁,心知有异,却不便多问。
待到午后,我去镇东头的茶馆,旁敲侧击地向掌柜打听。
“掌柜的,咱们这地方,可有什么特别的习俗?比如...夜间游行的?”
茶馆掌柜正在拨算盘,听我这一问,手指顿时停住了。
“许先生是读书人,怎也信这些乡野传闻?”他强笑道,“咱们黑水镇小地方,能有什么习俗。”
“可我昨夜确听见有锣声,还看见一列人...”
我话未说完,掌柜突然提高声音:“定是许先生熬夜读书,眼花了!小二,给许先生续茶!”
他明显不愿多谈,我只得作罢。
如此过了三五日,每夜子时,那锣声准时响起。我夜夜窥看,那列怪人总是沿着相同路线,从西头走到东头,然后消失在镇外的山林中。
我越发好奇,决心要弄个明白。这日我提前打烊,去了镇上的藏书阁。
说是藏书阁,其实不过是一间小屋,堆着些地方志和旧书。看守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姓文,镇上人都叫他文老。
我说明来意,想查查本地志怪轶闻。文老眯着眼打量我半晌,才慢悠悠道:“后生,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文老,我每夜听见那锣声,看见那列怪人,实在心中难安。还请您指点一二。”我恭敬道。
文老长叹一声,从角落翻出一本泛黄的书册,封面已破损,隐约可见《黑水异闻录》四字。
“这书是前人写的,真真假假,你自己看吧。只记住一点——莫要多事,莫要跟随,莫要窥探。”文老语重心长。
我谢过文老,携书回家,连夜翻阅。
书中记载,黑水镇自明朝起便有“行尸”传说。据说前朝时,此地曾是古战场,死者无数。有术士称此地阴气太重,需以“赶尸术”将客死异乡之人送回故土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