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砸在图书馆的石阶上，溅起的水花混着污泥溅到裤脚。夏九洛回头看着身后的街道，远远的看见那辆扭曲的公交车已坍塌成白骨框架，在雨中发出诡异的“咔咔”声。
“钥匙在焚骨窟……”夏九洛的指尖被青铜碎片烫得发疼，上面的血丝纹路像活物一样蠕动，最后指向图书馆侧门，那道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像张半开的嘴，门轴上的铁锈蹭在手心，又凉又涩。
陆明远的铜钱剑在雨中划出金光，剑穗浸过朱砂的红绳甩出火星，十八枚洪武通宝在剑身上叮当作响，每一枚背面都刻着阴文‘敕令’二字。：“地下二层，消防通道。”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外墙时，无意间发现二楼窗后红影一闪而过。
林薇的呼吸急促，手里的镇魂钉还在滴着黑血：“我们真要进去吗？那里面......”话还没说完，一阵阴风突然从图书馆门缝里钻出来，带着一股怪味，像是把旧书库的霉味、标本室的福尔马林味和腐烂的树叶味混在了一起，直冲鼻腔。林薇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往夏九洛身后缩了缩，胳膊肘撞到她后腰时，隔着湿透的校服都能感觉到林薇在发抖。
陆明远往左右看了看，雨幕里空荡荡的，只有路灯的光晕在雨里散成团模糊的黄。他握着铜钱剑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动作轻点，别惊动其他的。"
三人贴着墙壁挪到消防通道前。铁门上的锁锈得只剩层壳，夏九洛轻轻一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在这静悄悄的消防通道里，人心脏直往嗓子眼里跳。通道里漆黑一片，只有应急灯泛着惨绿的光，照出地面上蜿蜒的暗红色痕迹，从楼梯口一直拖到深处，像有人拖着什么重物走过，边缘还沾着些黑乎乎的渣子，不知道是泥还是别的什么。
“跟紧我。”陆明远举起铜钱剑，剑身上的铜钱微微震动，发出细碎的“叮铃”声。他的皮鞋踩在楼梯上，发出沉闷的 "咚咚" 声，在这封闭的空间里来回撞。
越往下走，空气越潮湿黏腻，像是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抚摸皮肤。地下二层的防火门半开着，门缝里渗出昏黄的灯光，还夹杂着“沙沙“的翻页声。那声音很轻，却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像有人用指甲在纸上慢慢刮。
夏九洛屏住呼吸，从门缝望进去——
古籍区中央的阅览桌上，一个穿红色旗袍的背影正低着头翻书。她的动作优雅得近乎诡异，每翻一页，书页就渗出点黑色的液体，在桌面上汇聚成小小的血泊。桌角摆着十二个黑陶罐，罐口的红布自己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起伏的节奏正好跟翻书的频率对上。
“是《血蚕祭》。”陆明远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什么，“她在给书‘喂食’。”
夏九洛的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第二道锁链形骨纹顺着右肩蔓延。她猛地按住陆明远的手：“不对！你看她的手，更像是书在吃她！”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红袍女人的手臂突然抽了下——她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而书页上的黑色液体却越来越多，在地面形成一片血池。血池表面浮现出无数张模糊的人脸，最清楚的是那张老头的脸，眼眶深陷，嘴巴大张着，像是在无声地尖叫——是老馆长！
“现在动手！”陆明远突然低喝一声，一脚踹开门，他手里的铜钱剑直刺红袍女人的后心，金光在昏暗的古籍区里炸开，晃得人睁不开眼。
红袍女人缓缓转身，露出一张让夏九洛血液凝固的脸——那是林薇的面容，只是眼睛完全被红膜覆盖，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细的牙。
“终于来了……”假“林薇”的嗓子像是被铁锈堵住，每个字都带着刺耳的摩擦声，“我的……创世残魂……”
林薇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里的镇魂钉“当啷“掉在地上，在空荡的房间里响得吓人。
假“林薇”没理她，旗袍下摆突然 “嗤啦”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银线，像无数条小蛇猛地射出来，直扑夏九洛的面门。陆明远挥剑格挡，铜钱剑的金光撞上银线，“噼啪”的在响。而此刻真正的林薇趁机扑向《血蚕祭》，可手刚碰到书皮的瞬间惨叫起来——封面的人皮竟然自己动起来，缠住了她的手腕！
“别碰血印！”夏九洛突然想起楚凌夜的警告，抓起旁边的消防锤就砸向书桌。
“哐当”一声，血池里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假“林薇“发出不像人声的尖叫，身体像融化的蜡一样坍塌，露出里面纠缠的银线和白骨。可《血蚕祭》却没掉下来，反而诡异地悬在了半空，书页"哗啦哗啦" 地疯狂翻动，黑色液体凝聚成一只巨大的手掌，朝夏九洛抓来！
千钧一发之际，陆明远把铜钱剑往空中一抛，穿透书页钉在墙上。古籍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声，刺得人耳膜疼。它在墙上挣扎了几下，终于掉下来了，摊开在最后一页——那里用血画着一幅地图，标注着“焚骨窟”的位置，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七月初九，血月当空时，三生石见。」
落款是一个凌厉的“楚”字。
“是他！”夏九洛的心脏猛地一跳，刚想把书捡起来，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血池沸腾的声响里，夏九洛攥着那枚青铜钥匙，指腹被烫得发麻。钥匙柄上的“血蚕”二字像是活了过来，顺着掌心的纹路往手腕爬，与后颈的骨引纹形成诡异的共鸣。
“不能去老槐树。”她突然按住陆明远拽着自己的手，声音在震颤的图书馆里发飘，“楚凌夜留下的地图有问题。”
陆明远皱眉的瞬间，古籍区深处传来书架倒塌的巨响。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袍人影正缓缓转头，一张张脸在血月映照下显出融化般的扭曲——有穿工装的大叔，有抱黑布包裹的老太太，还有公交车上那个嘴角带笑的西装男。他们的眼白全被血雾覆盖，喉咙里发出同个频率的嘶鸣：“镜狱开……”
林薇突然尖叫一声。她手腕上被《血蚕祭》缠住的地方冒出白烟，皮肤下像是有无数细虫在爬，青黑色的血管顺着小臂往上蔓延：“这书在吸我的血！”
夏九洛猛地看向地下的《血蚕祭》。那本书不知何时已合拢，封面的人皮突然鼓起，像是有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书页间渗出的黑液在地面汇成新的符文，与老馆长尸体旁的血印连成闭环。她忽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话：“血蚕祭需三物为引——镜中影、骨中血、窟中魂。”
“窟在书里。”夏九洛踢开缠上脚踝的银线，青铜钥匙突然烫得像块烙铁，“《血蚕祭》的最后一页，藏着去老槐树的路。”
夏九洛拽起林薇往古籍区中央冲，沿途的红袍人影被铜钱剑劈开时，散落的碎骨里滚出细小的血蚕，落地就往黑液里钻。她扑到阅览桌前，抓起那本合拢的《血蚕祭》，封面的人皮突然贴住她的掌心，传来心跳般的搏动。
“用骨引纹。”陆明远的声音带着喘息，他已被五个红袍人影围住，铜钱剑的金光正在变暗，“让它认主。”
夏九洛咬开指尖按在封面上。血珠渗进人皮纹路的瞬间，古籍突然剧烈震颤，书页 “哗啦” 展开，最后一页的地图上，“焚骨窟” 三个字突然渗出鲜血，顺着纸面往下淌，在地面汇成道暗红色的漩涡。
漩涡深处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林薇的手电光扫过漩涡边缘，看见无数只苍白的手从里面伸出，指甲缝里嵌着泥土 —— 那是老槐树根须的腐殖土。
“这是…… 虫洞？”林薇的声音发颤，手腕上的青黑已爬到肘部，“书在连接图书馆和老槐树？”
夏九洛的后颈突然剧痛。骨引纹像活过来的蛇，顺着脊椎往下钻，青铜钥匙自动飞到漩涡中央，悬在半空发出刺眼的红光。红袍人影们突然停止攻击，齐齐转向漩涡，喉咙里发出虔诚的低吟：“血月引，窟门开……”
陆明远趁机退回桌旁，铜钱剑上的洪武通宝已有三枚失去光泽：“苏湄想借这本书，把焚骨窟的力量引到老槐树。”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镜片后的眼睛盯着漩涡深处，“那里有东西在等我们。”
漩涡突然扩大，卷着地上的黑液往深处旋转。夏九洛看见漩涡底部闪过熟悉的树影——老槐树皲裂的树皮，嵌着镇魂钉的枝桠，还有树根处那个卡着青铜碎片的树洞。爷爷笔记里的插画突然浮现在眼前：民国二十三年，市图书馆建馆时移栽的老槐树，树根缠着三具无名尸骸。
“必须进去。”夏九洛将半块玉佩塞进林薇手里，三足乌图腾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亮起，青黑色的血管立刻停滞不前，“这是楚凌夜留的护身符。”
陆明远用铜钱剑在漩涡边缘划了道金圈：“我先探路。”他刚迈出一步，漩涡里突然伸出只枯瘦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脚踝——那是只属于老人的手，指关节变形处还套着枚熟悉的玉扳指，是老馆长常戴的那枚。
“馆长还活着！”林薇惊呼着想去拉，却被夏九洛拽住。那只手的皮肤下，正蠕动着密密麻麻的血蚕，指甲缝里渗出的黑液滴在地上，立刻长成细小的藤蔓，开出白色的花，花瓣里裹着迷你的人脸。
陆明远一剑斩断那只手。断口处喷出的不是血，而是成团的银线，他挥剑劈开的瞬间，听见漩涡深处传来老馆长模糊的呼救：“救…… 救镜子……”
青铜钥匙突然坠入漩涡，激起的红光将三人笼罩。夏九洛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脚底传来，后颈的骨引纹烫得像要烧起来，她拽紧林薇的手，看见陆明远的铜钱剑正在剧烈震颤，剑身上的铜钱逐个亮起，像是在计数。
“三、二、一……”陆明远的声音被漩涡的轰鸣吞没。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夏九洛最后看到的，是古籍区里所有红袍人影同时跪下，朝着漩涡的方向叩首，他们散开的兜帽下，露出的全是熟悉的脸——张教授、公交车司机、卖早点的阿姨…… 每个她认识的人，后颈都印着和她一样的骨引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