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在地上汇聚,慢慢升腾起一张脸。
一张孩子的脸。
那张脸惨白惨白的,眼睛里没有眼白,全是漆黑的瞳仁,就那么怨毒地、死死地盯着我。
“啊!”
我从梦中惊醒,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神秘人的话,孩子的脸,家里的绝境……
一股刺骨的恐惧,从我的脚底板,顺着脊椎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这他妈的不是巧合!
我不能再这么躺着等死,我得把那三十块钱还回去!
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床上爬起来。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赵寡妇家,把钱退了,这“命债”兴许就能了了。
翠花被我惊醒,看我摇摇晃晃的样子,吓得赶紧过来扶我。
“贵福,你这是要干啥去?你身上还烫着呢!”
“我……我得去赵寡妇家一趟。”我声音沙哑,推开她的手,“你别管,我必须去!”
我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外挪。
走到铺子门口,我抬头看了一眼那块牌匾。
夜色下,牌匾的“陈”字上,似乎有一道暗红色的痕迹,像一道干涸的血泪,就那么挂在那,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无能和挣扎。
我浑身一颤,腿一软,差点跪倒在门口。
02.
我扶着墙,喘着粗气,几乎是挪到了赵寡妇家。
那段在镇子上平时走起来不过一刻钟的路,我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汗水湿透了我的旧布衫,黏糊糊地贴在背上,胸口的咳嗽一阵比一阵猛烈,每咳一下,都带着一股铁锈味。
可当我终于撑到她家门口时,心却一下子沉到了底。
院门用一把大锁紧紧锁着,门板上还贴着一张褪了色的红纸,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大字:出租。
人去楼空。
怎么会这样?
我心头那点燃起来的希望火苗,被一盆冷水浇得连青烟都没剩。
我不死心,敲了敲隔壁邻居家的门。
出来个睡眼惺忪的大婶,她认出我,撇了撇嘴。
“找赵寡(寡)妇啊?早走了!”她打着哈欠,斜眼看我,“就在你病倒前几天,天还没亮就带着孩子走了,说是回娘家,谁知道是真是假。”
“去哪了?她没说吗?”我急切地追问。
“谁知道呢?走的那么急,跟躲债似的。陈师傅,你找她啥事啊?她还欠你钱?”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是来还钱的,还一笔看不见的“命债”。
我失魂落魄地往回走,那三十块钱,现在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我心里烙下了一个无法愈合的疤。
送不出去的钱,解不了的债。
那句“活人命债”像个紧箍咒,在我脑子里越念越响,压得我喘不过气。
这次折腾,让我的病更重了。
回到家,我一头栽倒在床上,就再也起不来了。我开始咳血,一小口一小口的血沫子,染红了枕边的手帕。
翠花看到那血,吓得脸都白了,她抱着小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贵福,贵福你可不能有事啊……我跟小宝咋办啊……”
她的哭声,小宝被吓坏了跟着一起哭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两把钝刀子,在我心上来回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