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林薇几乎要动摇。说出真相吧,也许小雅比想象中更坚强?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敏感、善良,看似独立实则重情。她绝不会放弃学业,反而会拼尽一切来救她,哪怕明知道是徒劳。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人财两空,并且彻底耽误女儿的前程。
不能。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以爱之名,这场隐瞒必须进行下去。
离开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甚至有些刺眼。林薇拒绝了小雅送她去车站的提议,说约了顺风车,直接到楼下接,很方便。
“到了给我电话,每天都要打!”小雅抱着她,语气撒娇,带着不舍。
“好,知道了。啰嗦。”林薇笑着拍拍女儿的背,感受着怀里年轻温暖的躯体,鼻尖是她熟悉的、甜美的洗发水味道。她贪婪地呼吸着,想要把这感觉刻进灵魂里。
转身走进电梯,门关上的瞬间,脸上的笑容瞬间坍塌。泪水毫无预兆地决堤,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巨大的悲伤和孤独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就要独自面对这条艰难的路了。而路的尽头,是早已写好的别离。
回到老家小城,生活仿佛按下了慢放键。但林薇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她在离医院不远的老小区租了个一居室,简单打扫安置下来。第一步是建立新的“人设”:一个因长期劳累需要静养,回来调理身体的中年女儿。她笑着和邻居打招呼,去熟悉的菜市场买菜,偶尔去跳跳广场舞,努力扮演一个正常的、只是稍微虚弱点的健康人。
然后,独自一人去面对冰冷的医疗程序。
第一次独自去医院做检查,她坐在候诊区长椅上,周围多是有人陪伴的病人。有丈夫小心翼翼搀扶的妻子,有子女耐心安抚的老人。她看着,心里涌起细密的酸楚,但很快压下去。她不需要陪伴,她告诉自己,她可以。
做增强核磁共振,机器发出巨大而规律的噪音,她被缓缓送入那个幽闭的圆筒。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她,对疾病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对独自承受这一切的恐惧。她紧紧闭着眼,心里一遍遍默念:为了小雅,为了小雅……
放疗开始后,副作用逐渐显现。剧烈的疲劳感如影随形,常常说一句话都要喘口气。恶心,食欲全无,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脱落。
这些,都必须在每天和小雅的电话里完美隐藏。
她计算好时间,总是在自己精神状态稍好的时候打电话。她会提前准备好轻松的话题,老家谁家结婚了,菜市场发现了什么新鲜菜,广场舞队新学的曲子多么搞笑……她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愉悦,甚至带着一点无所事事的慵懒。
“妈,你声音怎么有点哑?”小雅有时会听出异样。
“哦,可能昨天跳广场舞有点嗨,喊口号喊的。”她轻松地搪塞过去。
“妈,你那边怎么那么安静?感觉你好没精神。”
“刚睡醒午觉呢,可不是没精神嘛。”她笑着嗔怪,“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活力四射。”
有时候,正通着电话,一阵剧烈的恶心袭来,她只能死死捂住话筒,屏住呼吸,努力压下喉咙里的翻涌,等那阵感觉过去,再继续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刚喝水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