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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
这种感觉。
像一根生锈的铁刺,缓缓扎进我的神魂深处。
不是疼痛。
是疲惫。
是一种深入骨髓、无边无际的恶心与倦怠。
“老东西,这株紫云芝是我先看到的!识相的就快滚!”
一个声音。
尖锐。
年轻。
充满了那种被宗门和丹药惯出来的,理所当然的傲慢。
我甚至懒得抬起眼皮。
我的身体还保持着盘坐的姿势,背对着那个声音。
我的面前,是一片翻涌的云海。
落云涧的风,带着山崖上潮湿的泥土气息,吹拂着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道袍。
这件衣服,我已经穿了四百多年。
上面的每一个褶皱,都比那个在我身后叫嚣的娃娃年纪要大。
一个金丹初期。
最多不过两三百岁。
我都不需要用神识去探查。
他身上那驳杂而不纯的灵力波动,就像一团乱麻,毫无章法地逸散在空气里,污染着这片山涧的清净。
用丹药硬生生堆砌起来的沙塔。
脆弱。
又愚蠢。
他手里那把所谓的“灵剑”,剑身上流转的光华廉价又刺眼。
那光芒忽明忽暗,像极了凡间青楼里揽客的妓女脸上,那层浮夸又劣质的胭脂。
透着一股子急不可耐的风尘气。
我在这里,已经坐了三天三夜。
不是为了等脚下那株对我毫无用处的紫云芝成熟。
我只是在看云。
看它们如何从山谷的底部,像棉絮一样丝丝缕缕地升腾。
如何汇聚成团,如何舒展成片。
如何被山顶的罡风撕扯成碎片,最终消散于无形。
九百多年了。
我有多久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地,只为看一片云了?
从我十三岁那年,被测出是天灵根,踏上仙途的那一刻起,我看的就永远是别的东西。
是师父那张永远严肃的脸。
是功法秘籍上那些扭曲、晦涩的古老文字。
是炼丹炉里翻滚不休的、足以焚金融铁的烈焰。
是法宝上那一道道致命的、冰冷的寒光。
是敌人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杀意。
我以为我一直在向上走。
可现在回想起来,我好像只是在一个巨大的、血腥的磨盘上,一圈又一圈地打转。
我累了。
真的。
一种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多余的疲惫。
“喂!老不死的!你他妈聋了吗?!”
那个金丹娃娃见我毫无反应,怒气更盛。
脚步声。
他往前踏了一步,带着灵力加持的脚步,将地上的碎石踩得“咯吱”作响。
一股冰冷的剑气,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蜿蜒着爬上我的后颈,冰冷地舔舐着我的皮肤。
他手里的剑尖,几乎要戳到我的后脑。
杀意。
毫不掩饰。
赤裸裸的,就像野兽闻到了血腥味。
我的身体,我的元婴,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不是因为我强大到可以无视。
是因为……麻木。
我的元婴,那个在紫府丹田中静坐了七百多年的小小人儿,此刻像一尊蒙上了厚厚灰尘的石像,一动不动。
它也累了。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