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叙的第七次投诉信写到一半,钢笔尖“啪”地折断,墨水在物业通知单上洇出一片狰狞的蓝。
他盯着那片污渍看了三秒,突然抓起玻璃杯砸向墙壁。
楼上钢琴声依然没停。
凌晨三点十七分,G小调《安魂曲》的第三乐章。这曲子他太熟了——两年前那场葬礼上,穿黑裙子的女孩弹的就是这首。
“28楼的阮小姐,您再这样我们要断电了!”对讲机里物业的声音已经发虚。钢琴声戛然而止。
三十秒后,周叙的门被砸响,猫眼里一片模糊的雪白。他拉开门,看见一只抵在门框上的细瘦手腕——苍白的皮肤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靠近尺骨的位置,有道和他左腕上一模一样的、蜈蚣般的疤痕。
“听说您要投诉我?”阮南星的声音像浸了冰的蜜糖,她另一只手还拎着半瓶红酒,“不如当面聊?”
周叙闻到熟悉的帕罗西汀药味。“《安魂曲》第三乐章,你少弹了四个升降符。”他故意用建筑图纸卷推开她的酒瓶,“还有,你鞋带散了。”
她低头瞬间,周叙瞥见玄关镜里映出的客厅——钢琴上方挂着合影:穿学士服的年轻男人搂着穿校服的女孩,背景是未竣工的银灰色斜拉桥。
“周先生对音乐很懂?”阮南星忽然凑近,睫毛几乎扫到他下巴,“还是说……”她指尖划过他堆满烟蒂的茶几,拈起一张被揉皱的新闻打印稿——《青江大桥坍塌事故调查报告》。
钢琴声又响了。这次是从他手机里传出来的——两年前事故遇难者纪念视频自动播放,画面中央的黑裙钢琴师,正是眼前人,周叙猛地关掉视频。
“现在您知道为什么是《安魂曲》了。”阮南星把红酒倒进他喝了一半的泡面桶里,殷红的液体漫过浮油,“晚安,杀人犯先生。”
她转身时,周叙看见她睡裙后背透出的汗渍,拼成一对颤抖的蝴蝶骨。
“第47天,他终于发现我了。”
阮南星在日记本上写下这行字时,舌尖还残留着周叙廉价威士忌的苦味。她故意把红酒倒进他的泡面里——就像两年前,他在监控录像里往她的钢琴琴键间浇灌啤酒一样。
窗外的雨开始下了,她翻开手机相册,里面存着青江大桥坍塌案的每一篇报道。其中一张照片被放大到模糊:周叙站在法庭被告席上,眼下挂着和她如出一辙的青黑。
钢琴上摆着哥哥的遗物盒,她取出那枚生锈的桥梁设计院工牌,轻轻搁在降E黑键上——这是哥哥教她弹琴时常按的音。
“阮北川,桥梁监理,工号217。”
工牌背面有干涸的血渍,像一枚枯萎的玫瑰。
凌晨四点,失眠症如约而至,阮南星数到第137次心跳时,突然抓起工牌砸向镜子。玻璃碎裂声中,她听见隔壁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是周叙的药瓶又打翻了。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堵12厘米的墙。“第48天,他换了更强效的安眠药。”
阮南星从垃圾桶里翻出周叙扔掉的药盒,拍下照片发给那个署名为“L”的号码。对方秒回:【继续刺激他,崩溃的人才会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