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踏进石门平安公园时,正午的日头正悬在头顶,蝉鸣声裹着热浪滚过修剪整齐的柏油路,却在靠近西南角那片区域时突然低哑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他攥着相机的指节微微泛白,不是因为天热,而是刚入园时瞥见的那对石狮子——青灰色的石材上,两道水痕正从狮眼处蜿蜒而下,混着积年的尘垢,竟像极了泪痕。
“小伙子,别往那边走。”穿藏青色保安服的大爷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老烟枪特有的沙哑。林野回头时,只看到对方帽檐下的半张脸,皱纹里嵌着泥灰似的暗沉,“日落前,西南角的门是锁着的,别好奇。”
他想问为什么,保安却已经转身,胶鞋踩在地上发出“咯吱”的声响,背影很快融进不远处的树荫里,像被午后的热气蒸化了似的。林野盯着保安消失的方向愣了几秒,低头看了眼手机——信号满格,时间显示下午一点半,距离日落还有四个多小时。他是来采风的,主编要一组“城市老公园的隐秘角落”照片,平安公园的西南角在本地论坛上被提过几次,说那里的草木长得邪乎,倒正好合了主题。
沿着主路往里走,两侧的月季开得正盛,园丁推着修剪机嗡嗡作业,空气里飘着青草和花香混合的味道。可越往西南角走,周遭的景象就越不对劲:原本整齐的草坪变得杂乱,灌木枝桠疯长,枝头上挂着不知是谁丢弃的白色塑料袋,风一吹,像招魂的幡子似的晃。更怪的是,明明没听到水声,却总觉得耳边有“哗啦、哗啦”的响动,像是有人在不远处撩拨湖水,可视线所及之处,只有茂密的垂柳,枝条垂到地面,遮住了后面的景象。
林野举起相机,刚想对着垂柳后的阴影按下快门,手机突然“叮”地响了一声,信号格瞬间变成空白。他皱着眉晃了晃手机,屏幕上的信号图标像死了似的,一动不动。就在这时,一阵风从垂柳丛里钻出来,带着股潮湿的腥气,不是泥土的腥,是水草腐烂的味道,还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脂粉香——那种老上海雪花膏的味道,他奶奶的梳妆台上曾经有过。
他往后退了一步,脚跟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板,上面刻着模糊的花纹,像是莲花的形状,边缘却有被凿过的痕迹,露出里面深色的泥土。正要蹲下身细看,天边突然滚过一声闷雷,刚才还晴朗的天瞬间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林野慌了神,就近冲向不远处的凉亭——那凉亭就建在垂柳丛旁边,红色的木柱上漆皮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他刚跑进去,雨就下大了,密集的雨幕像帘子似的把凉亭罩住,外面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他靠在柱子上喘气,手指无意间碰到柱子内侧,触感黏腻,低头一看,竟是几道深色的印记,像是什么东西蹭上去的水渍,顺着木纹蜿蜒,形状像极了女人的长发。
“哗啦——”
身后的湖水突然发出一声响,不是雨点砸在水面的声音,是有东西从水里冒出来的动静。林野猛地回头,透过雨幕,他看到湖面上浮着半张脸——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瞳孔是灰白色的,没有一点光泽,正死死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