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泥泞的起点
汉江市的七月总是湿漉漉的,长江水汽笼罩着这座老工业城市,连夏天的风都带着黏腻的味道。2018年的这个傍晚,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汉江机械厂的厂房顶上,将斑驳的锈迹染成了金黄色。厂区里传来机器的轰鸣声,与远处江轮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这座工业城市特有的交响曲。
五点整,下工的汽笛声准时响起。工人们如同潮水般从各个车间涌出,疲惫的脸上带着一天工作结束后的释然。李明远从第三车间里走出来,深蓝色的工装沾满了油渍和铁锈,额头上还挂着汗珠。他抬起粗糙的手抹了把脸,望着厂区里熟悉的一切,不禁叹了口气。
三十五岁的他在这个厂子里已经干了整整十四年,从学徒工做到了四级技工,却依然买不起一套像样的房子。这些年来,眼看着房价一路飙升,他的工资却像老牛拉车般缓慢增长。他和妻子王晓丽还住在机械厂的老家属院里,五十平米的房子,厕所还是公用的。每当晓丽在公共水房排队接水时,李明远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般难受。
"明远,今晚老地方?"同事张胖子从后面追上来,汗湿的工服紧贴着圆滚滚的肚子,"三缺一,就等你了。"
张胖子本名张建国,因为体型肥胖,厂里人都叫他张胖子。他是李明远的同乡,两人一起进厂,关系一直不错。但自从张胖子染上赌瘾后,就经常拉着李明远一起去赌场。
李明远摸了摸口袋里刚发的四千二百元工资。厚厚的一沓钱,还带着银行的封条。晓丽昨天还说洗衣机又漏水了,维修工说这次必须换新的。可是赌瘾像条毒蛇,在他心里嘶嘶作响:就去玩几把,赢了就能买台全自动的,还能给晓丽买那条她看了好几次的裙子。
"就玩两小时,"他终于说,"到点我就走。"
张胖子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这才对嘛,人生得意须尽欢!"
两人并肩走出厂区,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厂区小卖部时,李明远犹豫了一下,走进去买了包晓丽最爱吃的糖炒栗子。这个小小的举动,仿佛能减轻他内心的愧疚。
2 深渊的边缘
地下赌场藏在汉江机械厂旧仓库后面,用隔音板搭出三个房间。推开厚重的铁门,烟雾扑面而来,混杂着汗味和烟味。十几个人围在几张桌子旁,眼睛死死盯着牌面和骰子。房间里唯一的照明是几盏昏黄的吊灯,在烟雾中投下诡异的光影。
李明远找了个空位坐下,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五百元。一开始手气不错,赢了一千多。他想着再赢五百就收手,给晓丽一个惊喜。但运气就像汉江的天气,说变就变。凌晨两点,他不仅输光了赢来的钱,连工资也一分不剩。
"借你三千,翻本怎么样?"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明远回头,看见陈志强笑眯眯地站在那儿。陈志强曾是他们车间的技术能手,比李明远早进厂五年。厂子效益不好裁员时,他拿了补偿金干起了放贷的营生,专门在赌场里找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客。四十五岁的陈志强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皮夹克,手指上戴着个夸张的金戒指,脸上总是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利息怎么算?"李明远问,眼睛还盯着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