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秋的越野车像一头困兽,在泥泞中徒劳地嘶吼。车轮卷起的泥浆飞溅在车窗上,又被滂沱大雨冲刷成蜿蜒的细流。湘西的秋雨来得蛮横,不像城里那般矜持,而是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把刚铺好的村道搅成一锅黏稠的粥。
她第三次尝试踩油门,轮胎空转着,泥点四溅,车身却越陷越深。
“该死。”林砚秋拍了下方向盘,叹了口气。出发前堂哥林建军在电话里的劝阻言犹在耳:“你可别赶这时候回来,老人们都说,今年雨水邪性,后山的‘东西’又要出来了。”
作为省报的文化记者,林砚秋对这类乡村迷信向来一笑置之。她这次回乡,是为了采写一篇关于“湘西濒危非遗”的专题报道。武陵山区的土家族傩舞面具制作技艺,在非遗名录上挂了十年,如今全村能完整雕出“开山神”面具的,只剩她那位卧病在床的大伯公林正明。
雨刷器徒劳地左右摆动,在玻璃上划出半透明的弧线。远处山坡上的吊脚楼亮着零星的灯火,像被困在墨色里的萤火,微弱却执着。林砚秋摸出手机,信号格空空如也。她正犹豫是否要冒雨步行回村,车头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撞到了什么软中带硬的东西。
她的心猛地一跳。
山风裹挟着雨水和泥土的腥气从车窗缝隙钻进来,激起一阵寒颤。林砚秋深吸一口气,从后备厢翻出应急灯,推开车门踏入泥泞。
雨夜的山村黑得纯粹,只有应急灯刺破雨幕,照亮前方一片狼藉。在车头前半米处,一团银灰色的物体蜷缩在泥水中。
灯光落在那生物身上的瞬间,林砚秋的呼吸骤然停住。
那是一只似鹿非鹿的生物,浑身覆盖着银灰色的短毛,被雨水打湿后紧贴皮肤,勾勒出纤细却结实的骨骼轮廓。最奇特的是它的角——不是鹿角那样的分叉,而是两支螺旋状的玉白色角,此刻有一支断了半截,伤口处渗出的不是血,而是透明的黏液,混着雨水在泥地里积成小小的水洼。
它似乎被灯光刺痛,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那眼神不像动物的野性,反倒带着一种近似人类的委屈与警惕,湿漉漉的鼻尖轻轻颤动,发出细弱的呜咽声。
林砚秋的心跳得飞快。她在武陵山区长大,见过野猪、麂子,甚至传闻中的“过山黄”,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生物。堂哥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老人们说,后山有吃人的精怪,专挑下雨天出来...”
她攥紧应急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那生物却像是察觉到她的恐惧,非但没有攻击,反而往后缩了缩,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哀求。林砚秋看着它断角处不断渗出的黏液,忽然想起小时候大伯公教她的话:“山里的生灵都有灵性,你不害它,它也不会害你。”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那生物在雨中微微颤抖,银灰色的短毛被雨水打湿,显得格外可怜。林砚秋咬了咬牙,从后备厢翻出干净的毛巾和急救包,缓缓蹲下身。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她放轻声音,伸出手的动作尽可能缓慢。
生物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却没有逃走——或许是断角的剧痛让它失去了力气。当林砚秋的指尖触碰到它银灰色的短毛时,一股奇异的温热传来,不像普通动物的体温,倒像是晒过太阳的玉石,带着淡淡的暖意。她小心翼翼地查看断角的伤口,透明的黏液不断渗出,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