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晨曦微露
小县城总是醒得早，天刚蒙蒙亮，城南老街便有了声响。烟火气始终伴随着日出开始。陈家的豆浆铺子升起袅袅炊烟，李家的自行车铃叮当作响，还有远处传来的中学晨读声，隐隐约约像隔了一层纱。
张向阳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旁的双胞胎哥哥张向明还在酣睡，嘴角微微上扬，不知梦见了什么好事。十六岁的兄弟俩仍睡在一张老式上下床上，床头贴着三好学生的奖状，已经微微发黄。
“明明，阳阳，起床了！”姐姐张静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伴随着煎蛋的滋滋声。大他们七岁的姐姐自从母亲生病后，就担起了家中大部分家务。
厨房里，父亲张建国正小心地将煎蛋分成四份，最大的一份拨到姐姐碗里。“静静最近瘦了，多吃点。”他推了推眼镜，额上的皱纹随着微笑舒展开来。作为县一中的语文老师，父亲总是那样儒雅温和，就连分煎蛋这样的小事，也做得细致周到。
母亲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望着外面的老槐树出神。抗癌八年，药物将原本丰腴的她变得瘦削，但眼睛依然明亮如昔。“你们吃，我不饿。”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这是2003年的初夏，小城里还没有多少高楼，自行车仍是主要交通工具，人们熟悉每一条街巷和几乎每一个面孔。张家住在城南教师公寓楼，一套八十平米的老房子，还是十几年前学校违建的，墙上爬满绿藤，夏天时会有知了在树上鸣叫。
“妈，喝点粥吧。”向阳盛了一碗小米粥放在母亲面前，小心翼翼。他与哥哥虽是双胞胎，性格却截然不同。向明活泼外向，是学校篮球队主力；向阳安静内向，喜欢看书，常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不同时空的历史。
母亲勉强喝了两口，突然放下勺子，“我去躺会儿”。她起身时晃了一下，父亲赶忙扶住她。那一刻，向阳看见父亲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温和表情。
“快去上学吧，要迟到了。”父亲转身对孩子们说，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放学后，向阳通常会去县图书馆待上一小时。那里人少安静，书籍很多，最重要的是，有空调，而且没有令人讨厌的蚊子。六月的南方小城已经开始闷热，老电扇吱呀呀地转着，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图书管理员林阿姨是父亲的老同学，总是让向阳随便看书。“跟你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爱泡在书堆里。”她常说。
在平常的的一天，向阳偶然翻到一本医学图册，鬼使神差地翻到了癌症那章。黑白插图上，癌细胞像狰狞的蜘蛛网，侵蚀着健康的组织。他猛地合上书，心跳如鼓。八年了，他从未真正了解过母亲得的是什么病，只知道她经常去医院，家里总是弥漫着一股中药味。
“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林阿姨关切地问。
向阳摇摇头，抓起书包就跑。夏日的风吹在脸上热烘烘的，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心里巨大的刺痛感和恐惧感环绕在整个身体。跑过老街，跑过石桥，一直跑到家门口，才停下来大口喘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