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新时间:2026-01-01 04:16:05

第2章

6.

我们被带到车站派出所时,我差点被当成人贩子。

毕竟小宇和陆挽风太像了。

要不是我爸的样子装不出来,估计已经被逮捕了。

陆挽风指尖摩挲着亲子鉴定报告上“穆小宇”的名字,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想不到,你那么狠的女人,竟然留下了我的孩子。”

我努力平复着错乱的呼吸。

“是又怎样?听说你快结婚了,别再沾血了。

小宇......过了这么久没爸的日子,不能再失去妈妈。”

陆挽风不可思议看着我。

“你以为,我追上来是要弄死你?你也配!”

我刚舒口气,帽子叔叔拿了张纸走到我面前。

“终于找到你了,这么多年,你倒挺能躲。”

纸上是陆家老宅火灾时,陆挽风交上来的那个证物打火机。

“当初陆氏火灾,陆夫人惨死,案件刚有眉目,找你这么久,就是有事要问清楚。”

陆挽风的脸色再次变得铁青,仿佛帽子叔叔几句话,就证明我是罪魁祸首。

“我就说,只有你能下这么狠的手。

把你交给帽子叔叔,让你恶有恶报,也算对得起我妈在天之灵了。

至于害你家破产,你爸变成这样......你伏法后,我自会管他。”

我刚要为自己辩解,他牵起小宇的手,那么胆小的孩子,却毫不怕他。

“帽子叔叔有事找妈妈,和我先回家,好吗?”

孩子面前,我不敢多言,只好也安抚他先和陆挽风回去。

至少这个阴湿男鬼,应该不会害自己骨肉吧?

一夜问询,我才有机会了解当年纵火案前因后果。

陆夫人一直不喜欢我,我知道。

豪门圈里若不是看上我背后的财富,这些长辈哪个能对我这暴虐恶女生出好感?

只是陆挽风对我情有所钟,订婚宴上,陆夫人的脸长到快掉进香槟杯里。

察觉到她的情绪,报纸上铺天盖地对我的讨伐与嘲讽。

结果第二天,陆夫人对仆人说要找我私聊,遣散他们全部回家。

可再有消息时,老宅已经火光冲天,陆夫人也没跑出来。

所有人都第一时间认为,是我这恶女交谈不欢,痛下杀手。

因此陆挽风更是笃定地相信,我干得出来。

甚至我的不在场证明,都被他们说成钞能力躲避制裁。

第一次体会有嘴说不清,只能让一切交给帽子叔叔。

然而陆挽风却等不了,毁了穆氏,也毁了我的一生。

帽子叔叔叹了口气,指了指那张纸。

“上面连指纹都没有,我们就觉得,诬陷的可能性大。

今天把你不在场证明坐实后,我们基本可以断定纵火人的身份了——”

7.

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我身子一震。

“怎么可能?”

“这件事,怎么都得把陆先生叫过来,当面说清楚。”

帽子叔叔给陆挽风打电话,刚提凶手找到了,他就挂了电话匆匆赶来,面若寒霜。

一进门,直接揪起我的领子。

“我曾幻想过无数次,也许你还没坏到那个份上,凶手另有其人......

虽然你心虚躲了这么久,要不是发现小宇,我甚至那天也想装着没看见你。

因为一旦和你对峙,就要面对这个真相......

我怎么就......爱过你这样的恶魔......”

帽子叔叔无语的扯开他的胳膊。

“要不,你先听我讲两句呢?”

陆挽风不管不顾的推开他,眼中泛起泪光。

“你们就正常判吧,我......谅解不了。

她爸我会管,孩子我更会负责,你们不用有人道压力。”

我讪笑一声。

“万一我真就没那么坏呢?”

陆挽风垂着眸,只是摇头。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爱上你的坏,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骄纵。

你好像是另一个我,活出了绽放的样子。

走到今天,我该冲动也冲动了,该毁了你也毫不留情。

而且我已经有春雪了,我们一旦结婚,一定会非常幸福。

总之,我......不可能有错。”

也许这五年,他也是靠着最后这句话,挺到今天的吧。

只是我想不到,曾经那个最懂我的男人,为何变成最坚信我有罪的人。

五年漂泊躲闪,我又何尝不是不敢面对这样的龃龉。

豪门长大,腥风血雨,两个顶级富豪家庭的风云诡谲,让我俩变成怪物。

从小别人看向我们,永远都是最鄙夷恶毒的目光,脸上却挂着忌惮我们家族势力的虚伪笑容。

可每次富二代在外不干人事,他们都会第一时间默契的想到我俩。

报纸上指桑骂槐,脏水一盆盆倒在我们身上,化作洗不掉的屈辱。

可我明明也是那个建了多家免费孤儿院和希望小学的匿名好心人。

他也默默为残疾人建过诸多慈善资金,帮他们就业圆梦。

背了太多黑锅后,我们两只幼兽终于抱团取暖,再也不用独自龇着牙逼退敌人。

可我也一直抱有幻想,终有一天,他会想明白——

爱会让怪物变成有血有肉的人,不再嗜血冷酷。

就像那场订婚宴,若我真的由着性子,陆夫人喝不到那杯香槟。

甚至那一天,我为了陆挽风,背地里学着笨拙的讨好准婆婆。

可惜,我们和父辈学过一万种经营财富的方式,却唯一没有学过——信任。

因为这两个字在豪门圈子,在我们两个怪物身上,太奢侈了。

我俩原来不是可以相互取暖的同命人,而是同样脆弱单薄的平行线。

想到爸爸和小宇被他安顿好,我选择相信他。

这么多年,我累了,也该歇歇了。

帽子叔叔刚要解释。

“其实,凶手是......”

我却打断他。

“送走我,再和他说吧。”

8.

看我上了警车,他以为我被送去羁押,脸色晦暗。

甚至没敢抬头再看一看车窗里的我最后一眼。

见我车子启动,他才追在后面,喊了一句。

“杀人偿命,别怪我,是你自己该死!”

帽子叔叔实在忍不住,冷冷拉住他继续解释。

“怎么还怪人家穆筱野呢?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陆夫人......真的是自杀。”

陆挽风眸子一震,抬头怔怔地看向他。

“你开什么玩笑?我母亲......怎么会......”

可他想起寡母陆夫人知道我俩在一起后,不止一次警告过,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他一直以为是母亲的气话,却忘了,自己的阴湿狠辣绝大部分,遗传于母亲。

帽子叔叔进一步拿出这五年搜集到的证据。

“之前有人说穆筱野不在场证明有问题,但这次闻讯后,更加确定她的清白。

那个最关键的证据——穆氏集团打火机上,没有指纹。

可发现打火机那块地砖,好在保留下来,却提取到半枚指纹,也是陆夫人的。

据穆筱野回忆,订婚宴上,趁你不注意,陆夫人约过她去厅外吸烟,态度很融洽。

看到她的打火机,很感兴趣,穆筱野便送给她。

走廊里的监控,也证明了这件事。

所以您一直强调陆夫人因为态度不好被穆筱野记恨,其实不成立。”

陆挽风抬起脸时,眼中已噙满泪。

“你是说,我妈那时候......就计划好这个死法?”

帽子叔叔遗憾的点点头。

“我们也调了老宅外的监控,虽然大火是从大门附近燃起的,可很明显,

陆夫人就算自己在家,也有充足的逃生时间,可她......没有出来。

昨晚发现异常,我们对冷库里的陆夫人遗体再次进行了尸检。

胃里虽然遭受火烧,还是找到安眠药的残留物。

足以证明,为了减缓痛苦,她先服了十足的安眠药,没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陆挽风清楚,这的确是母亲的风格。

就像当初直到父亲出轨,她第一时间用最阴狠的手段阉了父亲后,让他净身出户。

又逼自己在12岁时和她一起割掉集团不忠之人的耳朵,囚禁折磨三天三夜,学会驭下之术。

她曾不止一次警告过陆挽风,遇到不喜欢的,一定要想一切办法毁掉,不要留着碍眼。

看来这次,她甚至搭上自己。

陆挽风颤抖着站起身。

“还有一件事,我是找国外资金做空穆家,可那场车祸......”

帽子叔叔耸耸肩。

“你们两个巨头斗得你死我活,老三慕容家早就伺机而动,给你们添了把火。

甚至要嫁给你的那个小女儿,还去国外整过容,据说是拿穆筱野的照片比照的。

不过你放心,如今证据链捋顺,我们一定让他们绳之以法。”

他这才知道,慕容春雪那股淡淡的疏离,不是因为性子温婉,而是算计的淡漠。

看着手机壁纸上的婚纱照,以及婚礼倒计时小贴士,陆挽风腿一软。

“穆......穆筱野呢?快带我追上她!”

9.

赶到机场时,陆挽风疯了般挨个登机口查看,希望还像上次那样,堵住要逃的我。

可这次,他彻底失望了。

甚至他动用所有力量,沿着所有航班一路寻去,都没在找到我的痕迹。

小宇一天天长大,活脱脱就是年幼版的他。

这段时间里,他亲手毁了慕容家,让准岳父岳母进了牢房,无疾而终。

甚至推着神智不清的我爸,去聆听了法院最后的宣判。

父亲也在当晚,含笑离开人世。

至于慕容春雪,在大雨中拍门跪求一夜,他却眼皮都没抬。

“哭的这么逼真,比拍结婚照时情绪还真切,可惜已经晚了。”

抬手叫人直接送去那个小镇上的发廊,从此成为里面靠身体吃饭的一员。

只是他做这些决策时,都会刻意避开小宇。

毕竟他希望这个小小的自己,能够重新干干净净活一次。

他很用心,小宇长得很好,阳光帅气。

只是每每问到我的去向,他只能支支吾吾。

“你妈妈......好不容易和咱们相认,想去旅游放松下,玩完就回来团聚。”

没想到,一玩就是一年过去。

这天送小宇第一天上小学时,他在门口看到一台电动摩托,下意识拦住。

很快便发现,那不是我。

他抱歉一笑,转身回到自己的豪车上。

一路前行,却发现前面一台孤零零的灵车背后,贴着的逝者年龄,与我一致。

他莫名烦躁,叫司机一脚油门,截停灵车。

灵车司机骂骂咧咧。

“妈的,让我拉个孤魂野鬼也就罢了,还碰到你们这么不要命的......”

看到车身上的首富“陆氏集团”,又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

手下急匆匆打开车门,陆挽风看到那幅黑白遗照时,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怪不得没有我的航班信息,因为我根本没有离开。

甚至就住在他安顿父亲的医院,这样也能时刻了解父亲的情况,或者在他带小宇探望父亲时,远远看他们一眼。

早就查出肺癌晚期的我,在没遇见他时,一直想着,多活几天,就能多陪小宇一阵。

甚至为此在把打火机送陆夫人时,就想着婚后为了备孕戒烟戒酒,做个贤妻良母。

可惜即使这样,肺癌还是找上了我。

所以我不是怕他杀我,只是不想太早死去,断了和小宇这份母子深情。

更希望守到真相大白那天,不再当他心中那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犯。

只是,我等到了清白,却没等到他的道歉。

10.

陆挽风以我未婚夫身份,还是给了我一场风光的葬礼。

甚至把我曾经捐过的那些孤儿院、希望小学名单公布,洗除了我无良恶女的污名。

老蒋也被叫来了,看到我的遗像,愣了半天。

等陆挽风拍他肩膀时,他一回头,原来早已泪流满面。

“和我那几年,糟蹋她了,我对不住她。”

老蒋朝瘦脱相的遗体鞠了个躬,就仓皇逃走了。

陆挽风还是说到做到,和老蒋的厂子签了大单。

据说整个镇子因为这笔交易,人们变富了,镇长也高升了。

只是老蒋回去后,却瞬间老了十岁,再也没找过其他女人。

陆挽风又来到我生前的医院,问了许多人,才拼凑出我最后的时光——

最令他惊讶的是,这些人的心中,我都是一个谦和温驯的女人。

靠着老蒋给我那笔钱,我在医院撑着等死,也算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他见每一个人,都哽咽问着,我说过什么。

医护人员回忆着,左不过那几句。

“我爸不留遗憾地走了,真好。”

“我儿子很懂事,还聪明,现在他能过上真正适配他的生活,我就放心了。”

“我也没有遗憾了,谢谢你们最后陪着我。”

“可惜,我不能兑现对老蒋的承诺了,孩子长大不知还记不记得他,为他送终。”

陆挽风愣了半晌,又小心翼翼问所有人。

“没提过我吗?”

看到他们迷茫的摇着头,他的心碎成齑粉。

想起他和我好不容易见面,最后一句,却是他恶狠狠的“你该去死”。

如今一语成谶,自己这么恶毒糊涂,的确没什么好提的。

可现在看来,明明该死的,是那个不懂珍惜的自己。

只要自己当时对筱野多一点信任和耐心,足以等到真相大白。

穆筱野,还会是自己最美的新娘。

可终究,自己毁了一切。

甚至毁的不只是穆筱野的一生,更是自己的。

好在看着跟了自己姓的陆小宇,他断了跟穆筱野一起去的念头。

即使自己伤害她这么深,她却用短暂的一生,送给自己这个最宝贵的礼物——

希望。

他擦干泪,谢过这些医护人员,起身要走时,

照顾最久的那个小护士,长叹一声,叫住了他。

“可我觉得,筱野姐是有遗憾的。

问她孩子爸爸是谁,她总是一笑带过。

要是真放下了,不至于一直藏在心里吧?”

陆挽风泪流满面,嘴角却终于有了笑意。

回家摸着我的遗像,低声呢喃。

“下辈子,咱俩都收着点,好做对平常夫妻。

你在公务员家规规矩矩长大,我做个个体户人家的儿子。

你别嫌我阴郁,我不嫌你毒舌。

我不信,还有什么能分开我们。”

11.

十多年过去,小宇终于上了大学,而且成绩优异,直接去了世界第一的商学院。

在他成人礼那天,陆挽风就告诉他所有和我的过往纠葛,儿子哭的泣不成声。

好在哭鼻子过后,他变成了更坚强的男子汉,带着骄傲的成绩毕业归国。

而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陆挽风,据说也越来越儒雅亲和。

挣钱能力一如既往,却大部分投在慈善事业上。

很多商界新秀,都不知道他曾经竟是一个阴湿男鬼,恶名昭著。

熟人都知道,一喝多了,他总说自己做的还不够赎清年轻时的罪孽。

只有儿子知道,他最想赎的罪不是阴湿过往,而是对我亏欠的那句道歉。

他还扶持了许多小宇这样的年轻人,尤其其中一个女孩孟玉婉,据说和小宇妈妈很像。

被他暗戳戳当成儿媳妇培养,小宇也果然不负众望,和孟玉婉一眼万年。

至于他自己,终身未娶。

媒体采访时,一直说自己娶过穆筱野,够本了。

他的手机屏保,也换回曾经我们的婚纱照。

不知多少个失眠的夜晚,他都是看着这张照片才能入睡。

老蒋突发脑出血,听厂里人说,自从当初参加完葬礼,他回来就一直郁郁寡欢。

送走瘫痪多年的老婆后,他就再也支撑不住,倒在生产线旁。

临终前,小宇赶了回来,如我的承诺,为他送了终,也算报答了那五年养育之恩。

等小宇婚礼上,看着婚纱照上两个年轻人,两张如此相似的脸,活脱脱就是二十年多前的我们。

陆挽风露出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次最舒心的笑容。

“筱野,欠你的婚礼,倒让儿子错位补上了,你也该瞑目了。”

他把集团扔给儿子后,彻底过上退休的生活。

每天把我的遗照擦得锃亮,上面苦涩的笑容看上去都变得舒展了。

还把儿子儿媳的结婚照摆的满别墅都是,仿佛真的圆了我们过去未竟的梦。

一年后,他在睡梦中安详离世。

怀里还抱着我俩二十年前的婚纱照。

儿子虽然难过,在我们合葬时还是挤出一丝笑容。

“妈,爸要不是因为有我,早就想下去跟你赔罪了。

这一次,你不要放过他!”

一阵风来,墓地里的鲜花馥郁,蝶蜂飞舞。

好像我们初识时,两只流浪猫打架,两败俱伤后各自舔舐伤口。

无数路人经过,根本没有理会。

只有我和陆挽风驻足,各自抱起一只猫。

那时我们就知道,我们是一类人,更和这两只猫一样,是只能自保的野兽。

这辈子既然懂得太晚,下辈子,记得早点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