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金乌西坠,这暑热依旧还未散去。
外面好歹有一丝微风拂过树梢,这室内却是闷热异常。
她向来娇气,最是受不住这炎炎夏日的暑热之气,冰盆是向来都少不得的。
然而今日,状况却有些反常。
她的喜好和习惯,他都记得清楚,最爱的便是临窗临帖,然而这会儿轩窗开着,案几上铺陈着宣纸,人却不在。
阿蛮忙说道:“公主身子不适,歇下了。”
“传医丞来看了吗?怎么说的?”他问得直接,语气是惯常的平稳,脚下已经往屏风后走来。
阿蛮更低声回道:“医丞已来请过脉,说是月信将至,又兼这两日天气燥热,公主贪凉,多用了些冰镇的甘瓜,以致寒气凝滞,引发了腹痛,现已经命人熬制了姜枣茶。”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贪凉——这确是她的小习性,夏日里总爱那些沁凉之物,久而久之就伤了身子。
说话间,周安带人进来了,看见萧灼在,他心肝忍不住颤了两下,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毕竟,他下午才带人去了慈晖院申饬了萧氏族人。
虽说命令是公主下的,但是驸马不会去招惹公主,估计会拿他撒气吧。
“驸……驸马。姜枣茶熬制好了。”
大婚两日,萧灼还是第一次在内室瞧见周安。
虽然知道他是中官,胯下少了那二两肉的,不被人当做男人瞧。
可他到底还是看他不顺眼。
“你以后不准踏入这里一步。”萧灼乜了他一眼,“听明白了吗?”
周安不敢说不:“明白,奴明白。”
他正要躬身退出,却听得萧灼问了一句:“容夫人今日可曾来过了?听说是来负荆请罪?”
周安腿又是一哆嗦。
来……来过了,不仅来过了,而且还跪了……
他以为萧灼是来翻后账了,迟迟不敢回答。
阿蛮吞了吞口水,正要开口,便听得帐中幽幽地传来了公主的声音:“来过了,跪了一炷香的时辰,我让她回去了。”
“驸马莫怪。”阿蛮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夫人来时,公主身子不舒服,刚刚睡下并不知道……”
她咬着后槽牙撒谎,不敢让萧灼知道实情,怕二人因此生出了嫌隙,导致感情不好。
“这不能怪你。”纱帐被一只纤手撩开,沈长妤坐起身,面色微微发白,目光望向立在榻边的萧灼,温声道:“驸马若是怨恨,心中有火,冲着我来便是了,不必为难下人们。”
其实今日申饬了萧家人,沈长妤心中也是略感忐忑的。
尤其是,今日她眼瞧着容杳在水里挣扎,不仅不救,还命周安戳她下水,不知道萧灼此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记得前世,她与萧灼成婚半年有余之时,她自认为与他感情增进了不少,谈不上亲密,但至少能像普通人家的夫妻一般相敬如宾了。
容杳故意挑衅她,惹恼了她。
于是,她便命人掌了容杳两个嘴巴,罚她跪在廊檐下。
那日下了大雨,雨水被风吹进了廊檐湿了容杳的身子,夜里,她便起了高热。
因为那件事,萧灼冷着脸晾了她一个多月。
到现在,她都对那件事记忆犹新。
静立片刻,萧灼忽地极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他周身那层无形的威压倏然散去几分。
他上前一步,坐在榻边,抬手轻轻帮她拢了拢滑落肩头的纱衣,指尖不经意滑过她雪白的脖颈。
“皎皎以为,我是来兴师问罪的?”他抬眼,目光与她相接,眼底笑意淡淡,“母亲行事欠妥,皎皎作为公主申饬于礼不亏,让她自省更是妥当,这没有什么错。”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明白不过的公事,“此事已了,皎皎不必再挂心。”
说话间,他已从身后侍女捧着的漆盘上,取过一盏温热的姜枣茶,试了试温度,随即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来,喝了它。”
沈长妤怔住。
她没有她预想中的责难和冷语都没有,反而是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
反常!他……他该不会是被人给夺舍了吧?
这可一点都不像原来的萧灼。
“怎么了?”见她盯着他,迟迟不张口,萧灼轻挑眉梢,“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的笃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让她喉咙发紧。
迟疑片刻,她终究微微启唇,含住了那勺温热的茶汤。
萧灼喂得很慢,一勺接着一勺,动作细致耐心,目光却始终锁着她。
喂完最后一口,阿蛮立刻接过空盏,正要将丝帕递给他。
却见他用指腹,极其自然地拭过公主唇角那抹淡淡水痕。
她立刻垂下眼眸,端着漆盘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房门。
“还疼吗?”他问,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
“还疼吗?”他声音低了些。
“……嗯。”她低应,腹中隐痛未消。
他手探入罗纱单被中,掌心稳稳覆上她微凉的小腹。
沈长妤下意识要躲闪,却被他给按住了:“别乱动。”
他掌心热度透过纱衣渗入,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
沈长妤身体微僵,随即在那熨帖的暖意和节奏下缓缓放松,不自觉轻叹一声。
“这里呢?”他忽而问,手指未停。
她一怔,不明所以。
他低头,唇几乎贴着她耳廓,气息温热:“昨夜……是我需索多了些。后来帮你涂了药,感觉可好些了?”
轰然一下,沈长妤脸颊耳根红透,羞得想蜷缩起来:“你……怎能说这等话……”
前世的他,可不是这般轻浮孟浪,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萧灼看着她这般情态,只觉得心口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又软又烫。
那股自昨夜起就未曾全然平息的渴望,在此刻被她这无意间流露的风情轻易点燃,烧得更旺。
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再无犹豫,他低下头,准确地攫取了那两片微抿的嫣红唇瓣。
起初只是轻柔的触碰,带着抚慰与怜惜的意味。
但唇齿间传来的温软甜香,和她因惊愕而轻微的战栗,瞬间击溃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
他的吻逐渐加深,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细致地描绘她的唇形,诱哄般地轻吮。
从他见她的第一眼,他就想留住她,长长久久地留住她。
只可惜,以前立场不同,终究是不能如愿。
沈长妤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弄得懵了,身体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早有预料地揽住了腰肢,整个人抱起圈在他的怀里。
隔着衣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热度和沉稳心跳,还有……那逐渐变得明显、不容忽视的、抵住她的变化。
她心头猛然一惊,用力挣扎,想要逃开他的怀抱:“驸马,我身子不方便……”
他噙着她的唇,含糊不清地道:“我知道,我不会乱来,皎皎怕什么?”
沈长妤被他亲的嘴唇发胀,浑身发软,头发和衣衫也被揉乱了。
直到外间传来阿蛮小心翼翼的禀报:“殿下,驸马,夕食已备好了,可以用饭了。”
他才喘息着松开她,目光幽深地锁着她潋滟的唇和迷蒙的眼,拇指眷恋地抚过她唇角水光。
“……知道了。”他对外应了一声,嗓音沙哑,目光却仍缠在她脸上,片刻,才似极不情愿地,缓缓退开些许距离。
沈长妤捂着自己怦怦跳动的心,思维都乱成了一团浆糊。
萧灼方才的眼神与前世二人情浓之时与一模一样。
可在这一世,她与萧灼不过是才认识两三天,他何至于情动如此?
他眼底涌动的是欲,还是情,这点她还是可以分清楚的。
难道是演戏?
那他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怎么愣神了?”他问道。
沈长妤瞪了他一眼:“从今夜起,驸马还是去外院睡吧。”
“皎皎是在撵为夫?”萧灼拧眉头,面色不善,“好狠的心哪,大婚不过三日,为夫就遭了厌弃?”
“我身子不适,未来七日不能睡竹席,室内不能用冰盆。还请驸马暂且在外院小住几日。”
萧灼略加沉吟,便应了下来:“好,如皎皎所愿。”
夕食是两个人一起用的。
兴许是今日心情尚佳,萧灼夸赞了饭菜:“皎皎的小厨房里做出来的饭菜,果然比府里不知道要可口多少。”
自己的饮食能够被他认可,沈长妤抿唇淡笑:“驸马喜欢便好,日子长着呢,驸马可一道道慢慢品尝小厨房里的饭菜。”
萧灼微微点头,夹起一块鱼肉送入了口中。
“哦,对了。”沈长妤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公主府的修缮进行的如何了?”
住在萧府,难免会有不方便的时候。
不仅是她觉得不自由,萧氏族人亦会觉得如此。
提到这件事,萧灼的筷子微微的顿了顿。
这个极其轻微的变化,却被沈长妤看在了眼里。
“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她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