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更新时间:2025-12-31 23:22:29

将军府西北隅,凿有“沧海池”。

池状似一方端砚,池边叠石玲珑,曲廊临水。

池中央有一浮岛,岛上只立着一座凉亭,檐角悬着铜铃,风吹,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此时,容杳站在凉亭边缘,手中攥着一方丝帕,正在迎风落泪。

在她身后,站着两名婢女,谁都不敢上前,只敢远远地劝着。

“娘子,您可莫想不开啊,有什么事有夫人替您做主呢。”

“那里危险,您还是快回来些吧。”

容杳像是听不到一般,任凭二人劝的口干舌燥,依旧哭个不停。

片刻,容夫人便急匆匆地过来了,见此情形,忍不住心疼:“杳娘,你这是要姑母的命啊!快回来,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姑母拿什么跟你父亲交代!”

容杳闻声,这才回过头来,一下子扑到容夫人的怀里,哭得身子一颤一颤的。

“姑母,这府里谁人不知道我一直在等表兄娶我。如今我年纪不小了,表兄却不肯纳我为妾。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不过是让人看了笑话吧!”

容夫人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你的难处姑母怎会不知?我猜不是你表兄不肯纳你,而是那公主从中作梗了。”

容杳闻言,哭得越发厉害:“若是公主不肯,我这一辈子怕是都不能跟表兄在一起了,还不如死了罢!”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死了,这不是伤姑母的心?你让你阿父可怎么活?”容夫人用帕子轻轻帮她拭擦泪水,“听姑母的话,咱们先回去再说。”

“我不回。”容杳扬起满是清泪的脸,倔强道,“姑母回吧,我想在这里散散心。”

眼瞅着要晌午了,头顶的日头一阵儿赛过一阵子的毒。

容夫人可遭不住,偏又劝不动容杳。

可撇下她,又于心不忍。

终究是心中有愧,叹息了一声道:“既如此,你在这里歇会儿,姑母待会儿再来瞧你。”

“姑母去吧。”容杳呜咽道。

容夫人才一转身,身后的抽噎声便越发的厉害了。

“珍珠,走,随我走一趟军咨府,请郎君回来。”

容杳听说要请萧灼回来,这哭泣的声音才略略小了些。

容夫人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

如今,也只有萧灼才能够劝住杳娘了。

容夫人又风风火火往前院去了,留容杳在湖心亭里掉眼泪。

沈长妤梳洗打扮好了,连饭都顾不上用一口,便在一众婢女内侍的簇拥下朝着沧海池这里来。

她今日着一袭鹅黄色齐胸襦裙,配着朱青色披帛,妆容极淡,只在眉心仔细描一枚小小的梅花钿,唇上点了半透的檀色。

她手执一柄精美的团扇,以扇半遮面,挡着头顶的烈日。

行至沧海池边,眼尖的周安便指着凉亭内的女子:“殿下,她在那儿。”

沈长妤瞟了一眼:“走,会会她去。”

容杳正哭着,看见远远有一行人过来了。

只看那阵仗,便知道是那位长公主。

果不其然。

只消片刻,沈长妤便来到了这凉亭之中,看见容杳哭得满脸泪水,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

“见了公主,还不行礼?”周安高声呵斥。

容杳只得行了跪拜之礼。

沈长妤也不提让她起身,自己慢悠悠坐在凉亭里的石凳上,垂眸望着她:“听说你想死?”

容杳心头咯噔一下,脸色微微变了,她不敢抬头,目光只盯着公主脚上的那双精致漂亮的鞋子,颤声道:“殿下说错了,杳娘并不是想死,而是要殉情。”

沈长妤发出一声了讽刺的轻笑:“好一个殉情。我猜,我便是那棒打鸳鸯之人,无容人之雅量,逼迫的你活不下去了,只得求死,是不是?”

容杳咬了咬嘴唇:“公主说笑了。”

沈长妤慢悠悠摇着团扇:“我可没有与你说笑。有句话,我要如实相告。不纳妾,是驸马的主意,吾并未阻拦。”

容杳猛然抬了头,眼神闪过不敢相信的神情。

怎么会?

她与表兄的婚事,二人自是心照不宣的,怎地,这两年他就渐渐疏远了她?

即便是公主同意了,他也不肯纳她为妾。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瞧你这眼神,不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表兄?”

容杳低头不语。

“罢,我知道你肯定不信我。既然你愿意殉情,那我也不介意成全了你,我保证你若跳水,我绝不阻拦。我也不介意,他人在背后嚼舌头根子!”沈长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容杳脸色白了又白。

今日,若不跳,她便成了府里的笑话,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若是跳了,听公主的意思是,根本就不会去救她。

跳还是不跳?

正当她犹豫之时,她听到远远有人在岸边喊。

一抬头,竟是容夫人把萧灼给请来了。

那一刻,她心中打定了主意,于是,她果断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着池水里跳了下去。

这沧海池虽然是人造的池子,但着实是不小,亭子所在的位置,正是池心最深之处,水呈几分墨绿之色。

待她跳下去之后,身体便开始向下沉,本能使得她开始挣扎了起来。

“殿下,殿下她真的跳下去了。”阿蛮大惊失色。

“看,驸马来了。”凝翠也慌张了起来。

他们不怕别的,只怕驸马误会了公主,二人生了嫌隙。

“慌什么?”沈长妤瞪了二人一眼,起身走向了亭边。

她瞧着水里拼命挣扎的容杳,忍不住想要发笑。

殉情?

这是骗鬼呢?

瞧这死命的挣扎,生怕自己沉了底淹死。

“殿下,驸马来了,再不把人拉上来,怕是……”周安有些忐忑地望着沈长妤。

“不救。”沈长妤悠悠吐出两个字,“她要殉情,我便要成全她。”

看她能在水里挣扎多久。

容杳体力快要撑到极限了,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水了,她看着沈长妤并无半分要救她的意思,心里慌张死了。

她只怕自己撑不到表兄和姑母的到来,就先一步登了西方极乐了。

于是,她伸出手,想要扣住亭子的底部,给自己争取些时间。

“简直是笑话。”沈长妤嗤笑道。

她真恨手头上没有一根竹竿,若有的话,她非得狠狠给她戳上两杆子,成全了她这殉情的愿望!

“周安!”她喊了一声,“你手里的伞是干什么的?给我把她打下去,成全了她的心愿。本公主从来说话算话,绝对不打诳语!”

周安低头看着手上那把精致的折伞,原本是路上用来给公主遮阳的。

现在要用它来……

“还愣着做什么?你想要抗旨?”沈长妤眼眸一眯,紧紧盯着他。

周安不敢有片刻犹豫:“公主是奴的主,公主说什么奴就做什么。”

说完,他挥着伞柄,将刚看到一丝希望的容杳狠狠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