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兰脸一红,只能在他身边的石磨边缘坐下。
两人离得极近,哪怕隔着一段距离,她都能感觉到从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度,像是个火炉子。
陆野用粗糙的食指从盒子里挑了一坨绿色的药膏。
那指腹上全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老茧,硬得像砂纸。
叶兰看着那根手指头朝自己脸上伸过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别动。”
陆野的大手直接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固定在原地。
那一瞬间,两人的距离拉近到了极致。
叶兰能清晰地看见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看见他鬓角流下来的一滴汗珠,甚至能数清他眼睛里那一根根红血丝。
粗糙的指腹贴上了滚烫的脸颊。
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他的动作意外地轻,像是怕稍微用点力就会把这块嫩豆腐给碰碎了。
药膏触肤生凉,那种火烧火燎的刺痛感瞬间被镇压下去,化作丝丝缕缕的清凉往毛孔里钻。
陆野的神情很专注。
他涂得很慢,一点一点把药膏推开。
叶兰大气都不敢喘,心跳却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从来没跟一个男人靠得这么近过。
“陆……陆大哥,我自己来吧。”
叶兰的声音在发颤,这种暧昧的气氛让她手足无措,脸上原本就烫,这会儿更是烧得慌。
她抬手想去拿那个药膏盒子。
陆野的手一偏,躲开了。
他手里还在给她涂着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嗓音低沉得像是砂纸磨过心尖:“你有镜子?”
叶兰的手僵在半空。
家里……没有镜子。
李文才那块巴掌大的小圆镜早就碎了,他也舍不得买新的,平时梳头都对着水盆。
至于叶兰,她连照水盆的时间都没有,哪来的镜子?
“没镜子你涂个屁。”
陆野嗤笑一声,话糙理不糙,“涂眼睛里去怎么办?瞎了还得赖我药不好。”
叶兰哑口无言,只能讪讪地收回手,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摆弄。
药膏涂完了。
陆野却没有立刻撤开手。
他的指腹停在她嘴角的伤口旁,那里有一小块破皮。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叶兰的睫毛很长,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她的皮肤很白,哪怕是在这满是煤灰味的筒子楼里,也白得晃眼。
此时此刻,那双总是带着怯意的眼睛里水光潋滟,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陆野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一股子邪火从丹田往下窜。
真他娘的要命。
这么好的女人,那个李文才怎么就下得去手?
要是换了他……
陆野眼神暗了暗,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带着赤裸裸的占有欲和野性。
叶兰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陆野身上的气息变了,那股压迫感更重了,重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陆大哥?”她试探着喊了一声,身子往后仰了仰。
陆野回过神,猛地撤回手,像是被烫着了一样。
他有些烦躁地把药膏盒子盖拧上,往叶兰怀里一扔:“拿着。早晚各一次,别省着,这玩意儿我有的是。”
叶兰手忙脚乱地接住盒子,那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谢谢……多少钱?我以后有了钱还你。”
“钱?”陆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森白的牙,视线在那几张皱巴巴的毛票上一扫而过,眼里透着不屑。
“就你那点碎银子,留着给你那个废物男人买棺材板吧。老子缺你这一块八毛的?”
叶兰手里的钱攥也不是,收也不是,脸红得像块大红布。
她知道陆野说得难听,却是实打实地没要她的钱。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那股亏欠感越是沉甸甸的,压得人直不起腰。
这世道,人情债最难还,尤其是陆野这样的人情。
“那……那我不能白用你的药。”叶兰咬着下唇,声音低得快听不见。
陆野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穿着解放鞋的大脚上去碾了碾,直到那点火星子彻底灭了,才慢悠悠地站起来。
他个头太高,这一站起来,大半个日头都被挡住了,那股压迫感又兜头罩了下来。
“不想欠着?”
陆野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那双因为长期干活而有些粗糙的手上,“正好,老子饿了。既然不想欠钱,那就出力。去,给老子整顿饭,这事儿就算两清。”
叶兰愣了一下:“做饭?”
“怎么,不会?”陆野挑眉,“豆腐做得那么溜,锅铲子抡不起来?”
“会……会的。”
叶兰赶紧点头。
做饭她在行。
只是她没想到,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陆屠夫,提的要求竟然只是做顿饭。
“那走吧。”
陆野也不废话,转身就往墙根那边的矮门走,“家里有肉,别给我省,捡好的切。”
陆野的院子就在隔壁,叶兰这还是头一回进来。
跟她那边的逼仄破败不同,陆野这院子收拾得挺利索。
角落里堆着整齐的柴火垛,另一边挂着几把铮亮的杀猪刀,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生肉味和皂角香。
进了灶房,叶兰更是看傻了眼。
案板上横七竖八地堆着上好的五花肉,还有j几根排骨,就那么大咧咧地敞着,也不怕招苍蝇。
墙角的一口大缸里,装满了白面,房梁上还挂着腊肠和风干鸡。
这年头,普通人家一年到头也见不着这么多荤腥,可在陆野这儿,肉简直比萝卜白菜还常见。
“愣着干啥?肉在那儿,面在缸里。”
陆野倚在门口,点了根新烟,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过叶兰的背影,“弄个红烧肉,再抻两碗面,辣子多放。”
叶兰回过神,赶紧挽起袖子。
一旦进了灶房,拿起了菜刀,她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洗肉、切块、焯水。
那把沉甸甸的菜刀在她手里听话得很,笃笃笃的切菜声听着格外悦耳。
陆野在那儿抽烟,烟雾缭绕里,他眯着眼看那个在灶台前忙碌的女人。
她腰很细,系着他那条宽大的围裙,越发显得身形单薄。
可那动作是真麻利,切葱姜蒜,炒糖色,大火爆炒,每一步都不含糊。
没多会儿,一股浓郁霸道的肉香味就从锅里窜了出来,顺着烟囱飘得满院子都是。
香!
陆野吸了吸鼻子,肚里的馋虫彻底被勾出来了。
半个钟头后,两碗铺满了红烧肉的手擀面摆上了那张也是瘸腿的方桌。
面条筋道雪白,肉块色泽红亮,肥瘦相间,上面撒着绿油油的葱花和红彤彤的辣椒油,光是看着就让人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