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芸芸咬牙切齿,指甲把床单都抓出了褶子,“那个姓叶的,穿得跟个乞丐似的,那双手整天泡在卤水里,粗得跟树皮一样,陆野竟然还去摸她的手!恶心!真是恶心!”
胡晓梅一直耐心地听着,时不时还要附和两句“就是就是”、“太过分了”。
等刘芸芸骂累了,稍微消停点的时候,胡晓梅那双小眼睛里才转了转,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芸芸,你刚才说,那个卖豆腐的女人叫啥?”胡晓梅磕了一粒瓜子,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叫叶兰!这破名字土得掉渣!”刘芸芸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叶兰……”
胡晓梅眯起眼睛想了想,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哎哟!我就说这名字咋这么耳熟呢!原来是她啊!”
刘芸芸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也不哭了,红着眼睛盯着胡晓梅:“你认识那个狐狸精?”
胡晓梅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到手心里,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哪能认识那种下等人啊。”
胡晓梅撇撇嘴,往刘芸芸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不过啊,我在厂里听那些男工聊天,倒是听过这女人的事儿。她男人你知道是谁不?”
刘芸芸茫然地摇摇头:“我就知道是个没用的废物,好像欠了谁的钱。”
“那是欠钱那么简单?”
胡晓梅冷笑一声,“她男人叫李文才,就是个有名的大草包!听说读过两年书,就以为自己是秀才老爷了,整天鼻孔朝天。半年前跟人合伙倒腾电子表,结果被人骗得裤衩子都不剩,借了一屁股高利贷!”
“这事儿我好像听说过。”刘芸芸皱了皱眉,“但这跟陆野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
胡晓梅眼里闪着精光,“你想啊,那李文才是个什么货色?那就是个没骨头的怂包!现在债主天天堵门要账,听说那利滚利的,都快滚到二百块了!他拿什么还?就把他那个破家拆了卖废铁也不值这个数啊!”
刘芸芸还是没太明白,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是让你帮我出气,不是来听那一家子破事的!”
“哎呀我的好姐姐,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胡晓梅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刘芸芸的胳膊,嘴角的笑意越来越阴毒,“你想想,陆野为啥护着那个叶兰?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肯定是那个小骚蹄子看着自家男人靠不住,想找个下家,背地里早就跟陆野勾搭上了!不然陆野那个杀猪的,能让她白摸手?”
这一句话,正正戳中了刘芸芸的心窝子。
嫉妒这东西,只要哪怕有一点火星子,就能烧成燎原大火。
“我就知道!”
刘芸芸咬着牙,“我就知道是那个不要脸的勾引陆野!不行,我得去找陆野说清楚,让他看清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你去说有什么用?男人这会儿正热乎着呢,你说啥他都觉得你在挑拨离间。”
胡晓梅一把拉住就要往外冲的刘芸芸,把她按回床上,眼神里透着一股狠劲儿。
“要我说啊,既然你想出这口气,咱们就得从根上治她。”
“怎么治?”刘芸芸看着胡晓梅。
胡晓梅凑到刘芸芸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李文才现在不是缺钱缺疯了吗?我听说,这几天那个收账的赖子正逼得紧,说是再不还钱就要剁他手指头。”
胡晓梅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让人发毛的笑,“你说,要是这个时候,有人给李文才指条‘明路’,告诉他有个法子既能还清债,还能赚一笔,你说他干不干?”
刘芸芸也不是傻子,听到这儿,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又不太确定:“你是说……让他把叶兰卖了?”
“卖了多难听啊,那是旧社会的说法。”
胡晓梅咯咯笑了起来,“现在这叫‘抵债’。那赖子不是一直对叶兰那身段眼馋吗?还有啊,我有个远房表哥,是搞运输车队的,手里有点钱,就好那一口良家妇女,尤其是那种看着老实巴交的……”
胡晓梅越说越兴奋,眼睛里冒着光,“只要李文才那个窝囊废松了口,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哪怕陆野再厉害,还能去抢别人的老婆?再说了,要是叶兰那身子脏了,成了烂货,你觉得陆野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男人,还会再多看她一眼?”
刘芸芸听得心惊肉跳。
这主意太损了,太毒了。
可一想到刚才在集市上,陆野为了那个女人把自己推开,还骂自己滚,刘芸芸心里的那点良知瞬间就被嫉恨烧成了灰。
那是陆野。
那是她看上的男人。
就算她得不到,也不能让那个卖豆腐的破鞋捡了便宜!
“晓梅,这事儿……能成吗?”
刘芸芸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害怕,是兴奋,“李文才真的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
胡晓梅撇撇嘴,一脸的不屑,“那种男人我见多了,平日里装得人模狗样,真到了生死关头,为了保住自己那根手指头,别说老婆,就是亲娘老子他也敢卖!咱们只要稍微找人去‘点拨’他一下,再给那个赖子递个话……”
胡晓梅说着,伸出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窗外的知了叫得震天响,吵得人心烦意乱。
刘芸芸死死抓着手里的蕾丝手绢,那块昂贵的布料被她揉成了一团乱麻。
她在脑子里幻想着叶兰身败名裂、被万人唾弃的样子,幻想着陆野一脸嫌恶地把叶兰踢开,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场景。
那种报复的快感,像是一剂毒品,让她整个人都亢奋起来。
“行!”
刘芸芸猛地抬起头,那张还带着泪痕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这事儿要是办成了,我那件的确良的碎花裙子,就是你前天夸好看那件,送你了!”
胡晓梅眼睛一亮,脸上的笑更深了:“哎哟,那我可就先谢谢芸芸姐了!你就瞧好吧,不出三天,我就让那个叶兰在这个江城待不下去!”
而此时的叶兰,正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独轮车,满头大汗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浑然不知。
**
叶兰回到家的时候,日头已经到了头顶,毒辣辣地烤着这片低矮的筒子楼。
院子里静悄悄的。
李文才还没起。
叶兰把独轮车停在墙根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先把那一捆今早挣的零票子从怀里掏出来。
大多是几分钱的钢镚,还有几张皱巴巴的一角两角,那是她起早贪黑磨豆腐换来的血汗钱。
她数了三遍,一共五块六毛五。
离那一笔巨债,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叶兰叹了口气,把钱小心地藏进灶台底下的一个瓦罐里。
那是她最后的秘密基地,李文才那个只会翻箱倒柜找钱买烟抽的废物,从来不进灶房。
刚把青砖塞回去,堂屋那边传来拖鞋趿拉地面的声音。
“刺啦——刺啦——”
那声音听着就让人心烦。
叶兰赶紧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刚走到灶房门口,就迎面撞上了李文才。
他身上那件跨栏背心发黄变硬,下面挂着一条松松垮垮的大裤衩,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皮肿着,一看就是刚睡醒。
李文才手里拿着个空搪瓷缸子,正打着哈欠,看见叶兰,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怎么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