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更新时间:2025-12-31 14:43:10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击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快接…或者…别接… 他矛盾地祈求着。

“喂?林霖?!”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的,白彭那充满活力、略带嘈杂背景音的大嗓门传了出来,“哈哈,你小子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了?在干嘛呢?昨天喊你庆祝你跑那么快!不够意思啊!在哪里呢?出来玩啊!我知道一家新开的餐厅,味道绝了,我去接你,咱们去试试!你拿冠军都没好好庆祝一下呢…”

白彭一如既往的热情像一股暖流,透过冰冷的听筒传来,却让林霖更加自惭形秽。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痛,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不好意思…白哥…”

“嗯?怎么了?声音这么小?信号不好吗?”白彭那边似乎换了个安静点的环境。

林霖闭上眼睛,鼓足全身的勇气,才艰难地吐出请求:“…可以…麻烦你来接我一下吗?我…我有点不舒服…如果你有事的话,就算了…真的没关系…”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气音,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和恳求。

此时,市中心一家高级俱乐部包厢内。 白彭拿着手机,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眉头微蹙。赵楚葛和陈勋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各自喝着酒,气氛原本有些沉凝。

“不舒服?”白彭的声音下意识地放轻了些,“你在哪儿?发个定位给我,我马上过来接你。”

听到白彭的话,赵楚葛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陈勋也推了推眼镜,抬眼看过来。

“好的…谢谢白哥…”电话那头传来林霖如释重负却又虚弱无比的声音,随即被挂断。

几秒后,一个定位地址发到了白彭微信上,是一个公交站台的位置,距离赛车场和市中心都有些距离,在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

白彭看着地址,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起身:“哥几个,你们先玩,我得去接个朋友,就是上次比赛拿冠军那小子,林霖。他说他不舒服,我得去看看。”

“林霖?”陈勋立刻站了起来,神色变得严肃,“他不舒服?严重吗?在哪儿?”作为医生,他的职业敏感度立刻被调动起来。

赵楚葛虽然没有说话,但深邃的目光已经锁定了白彭,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一些。他想起早上林霖那异常苍白的脸色,想起昨夜公交车上他脆弱的样子,想起那条石沉大海的“加班”信息。

“就这个地址,说是不舒服,听着声音很虚。”白彭把手机屏幕给陈勋看。

“一起去。”赵楚葛忽然开口,声音不容置疑。他已经站起身,拿起了桌上的车钥匙。

“啊?哦…好!”白彭愣了一下,随即点头。三人立刻离开了包厢,走向停车场。

另一边,林霖挂断电话后,仿佛用尽了最后一点气力。 但他知道不能原地等待。白彭过来需要时间,而他不能让人看到自己像垃圾一样被扔在林家别墅门口的样子。

他再次挣扎着,依靠着冰冷的墙壁,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撑起疼痛不堪的身体。每移动一厘米,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和眩晕。额头的冷汗大滴大滴地滚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短短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对他而言却如同跨越天堑。他走走停停,扶着墙喘息,好几次差点再次软倒下去。背后的鞭伤摩擦着粗糙的墙壁,带来一阵阵刺痛的灼热感。

这段路,他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亮着灯光的公交站台。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扑到站台的长椅上,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冰冷的塑料座椅也无法缓解他身体的高热和疼痛。他靠在广告牌冰凉的金属边框上,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一阵阵发黑,耳畔是自己的心跳声和血液流动的嗡鸣。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不能晕…白哥马上就到了… 要坚持住…

他死死咬着下唇,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血腥味再次在口腔里蔓延开。

夜色渐深,偶尔有车辆飞快驶过,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偏僻站台角落里,那个仿佛被世界遗弃的、正在默默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年轻身影。

他就像暴风雨后蜷缩在角落的小兽,独自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救赎。

不知过了多久,两道刺目的车灯由远及近,速度很快,然后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一辆线条流畅彪悍的黑色越野车猛地停在了公交站台前。

车门几乎是被踹开的。

白彭第一个跳下车,焦急地喊道:“林霖!”

紧接着,陈勋和赵楚葛也迅速下了车。

当他们的目光落在长椅上那个身影上时,三个人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瞬间僵在了原地。

路灯昏暗的光线下,他们看到林霖瘫靠在椅子上,脸色是一种死灰般的惨白,嘴唇却被咬得鲜血淋漓。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额发被冷汗完全浸湿,黏在皮肤上。他的衣服凌乱不堪,上面沾满了灰尘和……隐约可见的深色污渍。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上,清晰可见一道道红肿淤紫的皮带抽打留下的痕迹!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破皮渗血!

“我艹!”白彭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了过去,声音都变了调,“林霖!林霖!你怎么了?!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陈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作为医生的本能让他一个箭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查看林霖的情况:“别动他!初步判断有多处外伤,意识模糊,可能伴有内出血!需要立即处理!”

赵楚葛是最后一个上前的。他的脚步仿佛被钉在了原地,那双总是冷漠平静的眼眸,此刻如同骤然冰封又瞬间崩裂的湖面,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滔天的怒意在其中疯狂翻涌!

他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看着那些刺目的伤痕,看着他那副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破碎的样子。

这不是赛道上那个耀眼的天才,也不是家里那个沉默的影子。 这是一个被暴力摧残后、奄奄一息的……?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彻骨的戾气,从赵楚葛的身上缓缓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骤然降温。

他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冰刃上。他推开有些慌乱的白彭,蹲下身,目光死死锁住林霖的脸。

他的指尖,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白彭的惊呼和陈勋专业的判断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模糊地传入林霖几乎涣散的意识里。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花了很久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三张写满震惊和担忧的脸庞。

“…白哥…陈医生…”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气若游丝,带着显而易见的痛苦和…羞耻。他想撑起身子,却被全身叫嚣的疼痛打败,猛地抽了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别动!”陈勋立刻按住他,动作却异常轻柔。他快速而专业地检查着林霖的瞳孔、脉搏,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破损的衣角,当看到底下更多青紫交加、甚至皮开肉绽的伤痕时,饶是见多识广的陈医生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难看至极。“多处软组织挫伤,皮下出血严重,旧伤撕裂,可能有肋骨骨裂或内脏震荡风险!必须立刻送医院详细检查!”

“妈的!谁干的?!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白彭气得眼睛都红了,拳头攥得死紧,恨不得立刻把那个施暴者揪出来碎尸万段。他看着林霖惨不忍睹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暴怒。

林霖虚弱地摇头,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怎么说得出口?说出那个施加暴行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巨大的屈辱和绝望淹没了他,他只能闭上眼,泪水无法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混着脸上的污迹和血痕。

一直沉默如山的赵楚葛终于动了。

他脱下自己昂贵的定制西装外套,动作近乎小心翼翼地将尚带着体温的外套裹在了林霖冰冷颤抖的身体上,隔绝了那些刺目的伤痕,也隔绝了外界探究的目光。然后,他俯下身,手臂穿过林霖的膝弯和后背,用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他稳稳地抱了起来。

林霖身体瞬间僵硬了一瞬。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感觉到赵楚葛手臂沉稳的力量和胸膛传来的温热,这是一种他从未在赵楚葛身上体验过的、近乎温柔的触碰。这让他更加不知所措,只能将脸下意识地埋向对方胸口,仿佛这样就能隐藏起自己的狼狈。

“老赵?”白彭愣了一下。 “去医院?我来开车!”陈勋立刻反应过来。

“不去医院。”赵楚葛的声音低沉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陈勋,你跟我回去。白彭,开车,回我那儿。”

“可是他的伤…”陈勋皱眉,不赞同地看向赵楚葛怀里面色如纸的林霖。 “你处理不了?”赵楚葛打断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陈勋。 陈勋顿了一下,迎上赵楚葛的视线,瞬间明白了什么——赵楚葛不想让这件事闹大,不想让林霖这副样子被外人看到。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去你那儿。我的医疗箱在车上,基础处理和检查没问题,但如果真有内出血…”

“先处理。”赵楚葛抱着林霖,大步走向自己的车。他的动作稳得出奇,尽可能避免颠簸到怀里的人。

白彭赶紧跑去开车。陈勋迅速跟上,打开了后座车门。

赵楚葛小心翼翼地将林霖放进后座,让他尽量侧卧,避免压迫背部的伤口。自始至终,他的脸色都冷硬得如同冰雕,但每一个动作却都出乎意料地轻柔。

车子平稳而迅速地驶向赵楚葛的宅邸。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林霖偶尔抑制不住的、细微的抽气声和呻吟声打破沉默。他蜷缩在后座,赵楚葛的外套几乎将他整个包裹住,他紧闭着眼,身体因为疼痛和寒冷而微微发抖。意识在半昏半醒间浮沉,父亲恶毒的咒骂、皮带的抽打、冰冷的绝望…与此刻身边难以理解的、冰冷的庇护交织在一起,让他混乱不堪。

赵楚葛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目光沉沉地锁着那个脆弱的身影。镜片反射着他眼底翻涌的、几乎要压抑不住的骇人风暴。他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收紧,骨节泛白。

白彭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通过后视镜看后面的情况,气得咬牙切齿:“要是让老子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干的,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林霖这么好的人…”

陈勋坐在林霖旁边,一直密切观察着他的情况,时不时轻声询问他的感受,指引他调整呼吸。

终于回到了那栋空旷的大宅。 赵楚葛再次将林霖抱下车,径直走向一楼一间平时空置的客房,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已经铺好干净床单的床上。

“医药箱。”赵楚葛对陈勋道。

陈勋立刻打开自己车上带来的便携式高级医疗箱,戴上无菌手套。“白彭,帮忙,小心点,把他衣服剪开。”

白彭连忙上前帮忙,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小心谨慎。

当林霖身上那件破损污浊的衣服被小心剪开褪下时,就连早有心理准备的陈勋和白彭都再次倒吸一口冷气。

少年清瘦白皙的身躯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皮带抽打的淤痕,许多地方已经高高肿起,颜色深紫,甚至破皮渗血。腹部有一个明显的皮鞋踹击留下的青黑色脚印,边缘已经开始肿胀。旧伤缝合处的纱布早已被血迹和污渍浸透…

赵楚葛站在床边,看着这一切,下颌线绷紧到了极致。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让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他猛地转过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房间,点燃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背影僵硬而压抑。

陈勋屏住呼吸,开始专注地处理伤口。清创、消毒、上药、包扎…他的动作又快又稳,专业而轻柔。白彭在一旁打着下手,递东西,看得心惊肉跳,眼眶都有些发红。

林霖趴在床上,额头抵着柔软的枕头,身体因为消毒药水的刺激而微微颤抖,牙关紧咬,忍耐着新一轮的疼痛。他始终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有压抑的、细微的喘息声泄露着他的痛苦。

处理完背后的伤,陈勋又小心地检查了他的腹部和肋骨。 “旧伤撕裂,需要重新清创上药。肋骨…还好,没有明显骨裂,但软组织损伤很重,内脏可能有轻微震荡,需要静养观察。”陈勋一边处理一边低声对赵楚葛说道,“身上都是皮外伤,但面积大,程度不轻,失血和疼痛导致虚弱,加上可能受了惊吓和风寒,今晚很可能会发烧。”

赵楚葛没有回头,只是夹着烟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终于,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完毕,陈勋给林霖注射了一针止痛和防止感染的药剂,并盖上了柔软的被子。

“今晚需要有人守着,观察体温和情况。如果出现高烧不退或者剧烈腹痛、呼吸困难,必须立刻送医院。”陈勋摘下手套,对赵楚葛说道。

“我来守!”白彭立刻自告奋勇。 “你毛手毛脚的,回去。”赵楚葛终于转过身,掐灭了烟蒂,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却带着不容置疑,“陈勋,今晚辛苦你留下。”

陈勋点了点头:“好。”

白彭还想说什么,但看看赵楚葛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担忧地看了看床上似乎已经因为药效而昏睡过去的林霖,低声道:“那…那我明天再来看他。有事随时打电话。”

白彭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昏迷的林霖,以及面色沉凝的赵楚葛和陈勋。

陈勋去客厅拿水杯和毛巾。 赵楚葛走到床边,垂眸看着床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