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更新时间:2025-12-31 14:42:52

第七天的清晨,不是被闹钟叫醒,而是被一阵尖锐急促的手机铃声撕裂。

林霖几乎是惊坐起来,腹部的伤口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被狠狠牵扯,痛得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前发黑。他摸索着抓过床头那部旧手机,屏幕上跳动的“父亲”两个字,像淬毒的针,扎进他的眼底。

心脏骤然缩紧,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他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接听键。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林父冰冷而毫无温度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没有任何问候,直奔主题,“赵家公司那个项目的核心资料,偷出来了吗?”

林霖的心脏沉到了谷底,声音因为刚醒和紧张而干涩沙哑:“…我没有。”

“没有?!”林父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暴戾的怒意,“那你他妈的在干什么?!老子让你去是当摆设的吗?!钱呢?!这么多天了,一分钱都没弄到?你外婆在医院里每天烧的都是老子的钱!你是不是觉得老子钱多得没地方花?!”

“我可以自己付外婆的治疗费!”林霖猛地打断他,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颤抖,“以后不用你管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刺耳难听的辱骂:“你付?你拿什么付?卖屁股挣的那点钱吗?!林霖,老子看你是翅膀硬了,忘了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了!没有老子,你和你那个老不死的外婆早就睡大街去了!你以为赵家能看上你什么?玩腻了随时把你扔出来!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污言秽语如同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剐着林霖的神经。他浑身都在发抖,伤口因为情绪激动而愈发灼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今天!”林父咆哮道,“今天立刻给老子滚回来!把钱交出来!不然,你外婆那边…哼,医院可是很脆弱的,出点什么事,谁说得准呢?”

啪!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

林霖握着手机,僵坐在床上,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耳边似乎还在回荡着父亲恶毒的诅咒和威胁。绝望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好难…真的好难…

他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膝盖,无声地喘息着,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将他击垮的痛苦和恐惧。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抬起头,眼神空洞而麻木。

他下了床,动作迟缓得像一个提线木偶。从那个小小的、隐蔽的藏钱处,他拿出了所有的积蓄——画画挣的零散稿费、咖啡店的工资、献血换来的一千块、以及昨天拼死赢来的十万奖金中取出的一部分凑成的整数。厚厚一叠,一共一万八千多块。

沉甸甸的现金握在手里,却轻飘飘的,仿佛毫无意义。 距离一百万,差得太远太远了。这点钱,在父亲眼里,恐怕和废纸没什么两样。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像往常一样,洗漱,下楼,准备早餐,打扫卫生。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身上昨夜未愈的疲惫和新添的心理创伤。他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是无法掩饰的浓重乌青。

赵楚葛下楼时,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林霖立刻低下头,掩饰性地加快手中的动作,生怕被看出任何端倪。

“赵先生,早餐准备好了。”他的声音低哑,几乎微不可闻。

赵楚葛“嗯”了一声,坐下用餐。餐厅里只剩下餐具碰撞的轻微声响。林霖和他一起吃了一点 他一直垂着眼,度秒如年。他能感觉到赵楚葛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这让他如芒在背。

终于熬到赵楚葛用完餐离开。林霖迅速收拾好一切,然后赶往咖啡店。

一天的忙碌似乎可以暂时麻痹神经,但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焦虑却无孔不入。他好几次走神,差点做错饮料,被经理提醒了几句。他只能连连道歉,更加用力地掐自己的手心,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下班时间到了。林霖换下围裙,拿出手机,深吸一口气,再次点开那个黑色的头像。 「赵先生,不好意思,咖啡店今晚需要临时加班,可能会很晚回去。非常抱歉。」 他发送了过去,心脏忐忑地跳动着。

这一次,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没有“嗯”,也没有“知道了”。这种彻底的沉默,反而让林霖更加不安。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坐上前往林家的公交车。越是靠近那个所谓的“家”,他的身体就越是无法控制地颤抖。恐惧像是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而上,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

站在那栋熟悉的、却从未给过他任何温暖的别墅门前,林霖的手心全是冷汗。他做了几次深呼吸,才鼓起勇气按下门铃。

管家打开门,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侧身让他进去。

客厅里,林父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根深色的皮带。看到林霖进来,他掀起眼皮,冷笑一声:“哟,还知道回来啊?老子以为你攀上高枝,就不认这个门了。”

林霖低着头,声音细小:“父亲。” “钱呢?”林父没有任何废话,直接问道。

林霖从旧背包里拿出那个装着一万八千块的厚厚的信封,递了过去。

林父接过,掂量了一下,随手打开,瞥了一眼,脸上的肌肉瞬间扭曲起来:“就这点?!你他妈打发叫花子呢?!”他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皮带“唰”地一声在空中甩出一道厉响。

林霖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林父。

“还敢躲?!”他怒吼一声,猛地一脚狠狠踹在林霖的腹部!

“呃啊——!”林霖猝不及防,腹部的旧伤遭到重击,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惨叫一声,整个人被踹得向后踉跄几步,重重摔倒在地板上,蜷缩起来,疼得浑身抽搐,眼前阵阵发黑。

“没用的东西!让你去偷点东西都做不到!挣这么点钱够干什么?老子养条狗都比你有用!”林父一边恶毒地咒骂着,一边挥舞着皮带,没头没脑地朝着蜷缩在地上的林霖狠狠抽去!

皮带抽打在单薄的衣物上,发出沉闷而可怕的声音,很快便透出血痕。林霖疼得缩成一团,试图用手臂护住头和脸,但暴风雨般的抽打落在他的背上、手臂上、腿上…无处可逃。

“躲?!我让你躲!”林父看他蜷缩,更加暴怒,用穿着皮鞋的脚又狠狠踹了他几下,专门朝着腹部、胸口等柔软的地方踢去。

剧烈的疼痛让林霖几乎窒息,他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他不再躲了,也知道躲不开。力量悬殊太大了,任何的抵抗只会招致更疯狂的毒打。他只能尽可能地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忍受着这仿佛没有尽头的凌虐。

不知过了多久,林父似乎打累了,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他粗暴地抢过掉在地上的背包,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除了那点钱,只有一些简单的画具和那个旧手机。

“妈的,废物!”林父骂骂咧咧地捡起那叠钱,用钞票粗暴地拍打着林霖红肿渗血的脸颊,“就这点?啊?老子让你去赵家是享福的吗?!一点价值都没有!”

林霖瘫在地上,浑身都在剧痛中发抖,意识都有些模糊。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绝望到了极点反而生出的反抗,他声音微弱却清晰地说道:“你…你已经把我卖给赵家了…我就…不是林家的人了…外婆的医疗费…我会自己给…不用你…”

林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儿子敢顶嘴。随即,他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残忍而扭曲的笑容:“呵…长本事了?行啊!可以!”

他蹲下身,揪住林霖的头发,迫使他对上自己冰冷的眼睛:“那就给我两百万!现金!拿到钱,我们父子情分一刀两断,你外婆是死是活,老子绝不再过问一句!顺便告诉你,你那好外婆现在住的疗养院,一个月基础费用就得五千!还不算药费!你他妈去卖吧!去赵楚葛床上好好求他啊!看看他肯不肯为你这个玩物出这笔钱!”

他甩开林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期限还是一周!拿不出两百万,就乖乖滚回来继续给老子当狗!或者,我直接让你外婆‘安详’地走!滚出去!”

林霖躺在地上,遍体鳞伤,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百万…一周… 外婆…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管家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像拖一件垃圾一样,粗暴地将他拖起来,打开大门,直接扔在了外面冰冷的水泥地上。

砰! 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也仿佛隔绝了他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林霖瘫倒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剧痛,动弹不得。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受伤的皮肤,带走仅存的热量。他蜷缩着,瑟瑟发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晕眩感一阵阵袭来。 怎么办… 好痛…好冷… 还要回去…回赵先生那里…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他不能死在这里。外婆还在等他。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身体稍微恢复了一点点力气。他用手肘支撑着地面,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试图爬起来。每动一下,都像是被拆解重组般痛苦。

终于,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扶住旁边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他必须离开这里。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腹部的剧痛、背上火辣辣的鞭伤、被踢踹的胸口…所有的疼痛都在叫嚣。

走了不到一百米,他就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沿着墙壁滑坐下去,再次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意识开始模糊。 好累…好想就这样睡过去… 可是不行…

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透过单薄的衣物,贪婪地汲取着林霖体内所剩无几的热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被皮带抽打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灼烧着,腹部被踹中的旧伤更是传来一阵阵沉闷而尖锐的绞痛,几乎要让他晕厥过去。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视野里是昏暗路灯下模糊的光晕和冰冷建筑的轮廓,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回不去了… 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独自撑回那栋远在城市另一端的冰冷大宅。

绝望如同最深的寒夜,一点点将他吞没。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帮助他的人,只有白彭。那个热情、爽朗、似乎无所不能的俱乐部老板。

可是…麻烦他吗? 他们只不过是一场比赛的交易关系。白彭的热情或许只是出于对他技术的欣赏,或者富家公子一时兴起的玩闹。自己这副狼狈不堪、浑身是伤的样子,凭什么去麻烦别人?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碰到了口袋里的手机。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将手机掏出来。屏幕解锁,微弱的光亮刺得他眼睛发疼。

微信界面,那个黑色的头像依旧沉寂。他之前发送的道歉信息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回应。 赵先生…一定是生气了。因为他昨晚的“加班”谎言,因为他此刻的失联。他不敢想象如果赵先生知道他现在这副样子,会是什么反应。或许是更深的厌恶和鄙弃吧。

他不能找赵先生。绝对不行。

指尖颤抖着,滑到了白彭的微信头像——一个张扬的摩托车手logo。他的内心充满了巨大的挣扎和羞耻感。开口求助,对他而言,比忍受身体的疼痛更加艰难。

时间在冰冷的疼痛中缓慢流逝。最终,对昏迷在此地、以及外婆可能面临的威胁的恐惧,压倒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牵动了胸口的伤,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强忍着,终于按下了白彭的语音通话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