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米白那张写满了震惊和羞涩的脸,脑子彻底宕机了。
这什么情况?
演的哪一出?
可她那眼神,清澈得跟山泉水似的,一点杂质都没有。
那是我七年前,在她眼睛里看到过的光。
那时候,她每次在校园里“偶遇”我,都是这个眼神。
护士小姐姐还在那里絮絮叨叨。
“是啊,你老公对你可真好。你一出事,他火急火燎就赶过来了。
你看他那衣服,都皱成什么样了,肯定是从什么重要场合跑来的。”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衬衫。
确实,为了今天的“离婚大典”,我特意穿了件新买的白衬衫,现在已经皱得跟咸菜干似的了。
米白顺着护士的话,目光也落在了我的衬衫上。
她的脸更红了,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偷偷地、快速地瞥了我一眼。
然后迅速低下头,小声地,几乎是含在嘴里一样嘟囔了一句。
“我们……结婚了?”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该怎么回答?
说“是啊,我们结婚五年了,今天本来要去离婚的,结果你半路出了车祸”?
这话我说不出口。
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我说不出口。
护士换好药,又叮嘱了几句,就出去了。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米白两个人。
气氛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一个大平层。
她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抓着被子,不敢看我。
我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心里乱成一锅粥。
“那个……”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该死的沉默。
“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她像是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摇了摇头。
“不……不疼了。”
说完,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完了。
这绝对不是装的。
我认识的那个米白,吵架能把我怼到墙角抠墙皮,冷战能把我冻成南极冰雕。
她什么时候这么……娇羞过?
只有七年前。
只有那个还在暗恋我,连跟我说句话都会脸红的米白,才会是这个样子。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不会是……失忆了吧?
而且还是那种电视剧里最狗血的选择性失忆,记忆正好倒退回了我们感情最好的时候?
不,不对。
七年前,我们还没在一起。
她还在苦苦暗恋我。
而我,正在享受被系花暗恋的虚荣感,迟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所以,她的记忆,是回到了七年前,她暗恋我的时候?
我靠。
“师兄……”
她又小声地叫了我一句。
“嗯?”我回过神来。
“我们……真的结婚了?”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丝的不安。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是我久违了的星光。
谎言就在嘴边,几乎要脱口而出。
“对,我们……”
“陈先生。”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话。
我回头一看,是主治医生,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他朝我招了招手。
“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一下病人的情况。”
我松了口气,像是得了特赦令。
“你先好好休息,我马上回来。”我对米白说。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依赖。
我跟着医生走到走廊尽头。
“医生,我太太她……到底怎么回事?”
医生推了推眼镜,表情有点严肃。
“陈先生,你先别急。从检查结果来看,你太太身体上没有大碍。
主要是头部受到撞击,造成了颅内轻微的血肿。”
“血肿?严重吗?需要手术吗?”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血肿不大,可以自行吸收,暂时不需要手术。但是……”
医生顿了顿。
“但是什么?”
“但是这个血肿压迫到了她的记忆神经中枢。
导致了……嗯,一种比较罕见的逆行性遗忘症。”
“逆行性遗忘症?”我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
“简单来说,就是她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她不记得最近发生的事情了。”
“失去了多少?”
“这个不好说。根据我们刚才的初步询问。
她对自己的认知,好像还停留在很多年前。她说她还是个大学生。”
果然。
我的猜测被证实了。
老天爷,你这是在跟我开什么国际玩笑?
“那……她还能恢复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有恢复的可能,也许血肿消散了,记忆就回来了。也许……就一直这样了。”医生说得很保守。
“最重要的是,病人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对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
作为家属,你们千万不要刺激她,尽量顺着她。
给她营造一个熟悉、安心的环境,有助于她的康复。”
不要刺激她。
顺着她。
熟悉、安心的环境。
我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几句话。
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太太很依赖你,这是好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我苦笑了一下。
辛苦?
这何止是辛苦,这简直是极限挑战。
我回到病房,米白正睁着大眼睛看着门口,一看到我,眼睛都亮了。
“师兄,医生怎么说?我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没有,小问题。”我走到床边,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就是一点轻微脑震荡,休息几天就好了。”
她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
然后,她又用那种期待又羞涩的眼神看着我。
小声问出了那个她最关心的问题。
“所以……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我看着她,心里天人交战。
告诉她真相?
告诉她我们结婚了,但是感情破裂,正准备离婚?
医生的话还在耳边。
“千万不要刺激她。”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可能会让我后悔,也可能会让我重获新生的决定。
我坐下来,握住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她的手很凉,被我握住的瞬间,轻轻抖了一下,像触电一样。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又缓慢地说。
“米白,你听好了。”
“我们不是师兄妹。”
“我们是夫妻。”
“我是你的……老公。”
话音刚落,我看到米白的脸。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再到脖子。
她整个人像是被煮熟的虾子,眼睛里水汪汪的,氤氲着一层雾气。
她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最后,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真的……吗?”
“真的。”
我感觉自己的脸也在发烫。
天知道,我已经多少年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了。
她看着我,突然傻笑起来。
那笑容,纯粹又干净,像七年前的夏天。
我第一次见她时,她不小心把画板上的颜料蹭到我白T恤上时,那个抱歉又可爱的笑容。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老公。”
她试探着,轻轻地叫了我一声。
声音又软又糯,像一块棉花糖,砸在我心上。
我感觉我完了。
这场婚,八成是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