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妹妹的话音还没落。
妈妈手里的钢笔就飞了出去。
不是扔，是射。
笔尖扎进那个拿手术刀的医生眼窝里，噗嗤一声，闷闷的。
医生连叫都没叫出来，直挺挺往后倒。
脑袋磕在器械台上，又是一声闷响。
血开始流，沿着白色地砖的缝隙，慢慢爬。
王麒的呼吸停了，他瞪大眼睛，看着地上那滩迅速扩大的红色。
荆悦尖叫起来，声音刚挤出来一半，妹妹已经蹦到她面前。
“嘘——”
食指竖在嘴唇前，笑得眼睛弯弯。
“姐姐在睡觉呢，不能吵。”
荆悦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咯咯的声响。
妹妹抬手，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手术剪。
不是刚才那把，更小，更精致，银色的，在抢救室的冷光下反着光。
“阿姨。”
她叫得很礼貌。
“你刚才打了我姐姐一巴掌，对不对？”
荆悦往后退，背撞上了墙壁，无路可退。
“我......我没有......”
“你有。”
妹妹踮起脚，手术剪的尖端轻轻碰了碰荆悦的脸颊。
“左边脸打的。”
“我看见了。”
剪子张开。
刀口贴上了荆悦的皮肤，冰凉的，荆悦开始抖，抖得像风里的叶子。
“王麒......王麒救我......”
王麒想动。
爸爸的手按在他肩膀上，就那么轻轻一按，王麒整个人僵住了。
“看着。”
爸爸说。
声音很温和，像老师在指导学生做实验。
“这是你选的路。”
剪子合拢，咔嚓。
很小的一声，一块肉掉下来。
落在荆悦的香槟色连衣裙上，暗红色的，慢慢泅开。
荆悦的瞳孔放大了，她张开嘴，没声音。
痛到极致的时候，人是叫不出来的。
妹妹歪着头看。
“不对称呢。”
她自言自语，然后剪子移到了右边脸。
“这边也来一下。”
又是咔嚓，又一块肉。
这次荆悦叫出来了，声音尖得刺耳。
妹妹皱眉。
“说了不能吵。”
手术剪往下移，抵住了荆悦的喉咙，荆悦的叫声戛然而止。
她不敢动了，连呼吸都屏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混着脸上的血，糊了一脸。
“这就对了。”
妹妹笑，回头看我。
“姐姐，你看，她安静了。”
我躺在手术床上，看着天花板，监测仪的滴答声很规律，我的呼吸也很规律。
奇怪。
我居然不害怕，甚至有点想笑。
原来疯了之后，空气真的会清新。
王麒在发抖。
我能听见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咯咯咯的，像冬天冻死的鸟。
“你们......你们疯了......”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妈妈弯腰。
从那个死掉的医生眼窝里拔出钢笔。
血溅出来几点，落在她白大褂的袖口上。
她没在意，甩了甩笔尖的血，然后走向王麒。
“疯？”
她重复这个字，像在品味。
“王麒。”
她叫他的名字，很平静。
“我就说你活不过三年。”
“我错了。”
妈妈继续说。
笔尖在王麒胸口轻轻一点，白衬衫上晕开一个小红点。
“我该说三天。”
王麒的腿软了，他往下滑。
爸爸的手还按在他肩上，他就那么半跪不跪地僵着，像条断了脊梁的狗。
“阿姨......妈......我错了......”
他开始哭，鼻涕眼泪一起流。
“我鬼迷心窍......我不是人......你放过我......”
“亦心！亦心你救救我！”
他扭头看我，眼睛通红。
“看在我们三年的份上......”
我闭上眼睛，三年的份？
火场里他护着那盆花走的时候，可没看这三年的份。
抽我骨髓的时候，也没看。
要挖我心的时候，更没看。
现在想起来了？
晚了。
妈妈叹了口气。
“晚了。”
她说出了我的心声，笔尖往前一送，很轻，就像平时在纸上点个句号。
王麒的身体僵了一下，他低头看自己的胸口，白衬衫上的红点变大了。
慢慢扩散。
像朵开败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