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更新时间:2025-12-30 19:22:35

林老汉看着眼前这些行囊,又环顾这个即将告别的家,声音有些沙哑:“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爹。”林父沉声应道。

林明远站起身,对着祖辈居住的老屋,对着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深深一揖。小碗也红了眼眶,紧紧拉着母亲和祖母的手。

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林家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林父和林明远扛着最重的行李走在前面,林母和林老太互相搀扶着,小碗则背着装有干粮和重要细软的包袱,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十几年的家,轻轻掩上了院门。

村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前来送行的乡邻。叮嘱声、祝福声、不舍的告别声,交织在一起。

“林老哥,一路顺风啊!”

“明远,到了京城好好考,给咱们村争光!”

“碗丫头,照顾好你祖父祖母爹娘!”

“有空捎个信回来!”

林家人一一向乡邻们道谢、告别。林老汉和林父抱拳致意,林母和林老太不住地抹着眼泪,小碗也哽咽着回应着大家的关心。林明远则向着乡亲们深深作揖,承诺定不负众望。

最终,在晨曦微露中,林家六口人,踏上了那条通往村外、通往未知京城的土路。他们的背影在送行人群的视线中渐渐变小,融入了远方初升的霞光里。

故土在身后,前程在远方。带着对未来的希望,对彼此的依靠,以及一丝离乡的惆怅,林家的京城之路,正式开始了。等待他们的,将是完全不同的生活和前所未有的挑战。

就在林家六口背负着希望与离愁,踏上官道北上不久,另一条与之平行的命运轨迹上,一场截然不同的“旅程”也正狼狈地展开。

京城,卫国公府。

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高悬的御赐匾额在夕阳余晖下闪着冷硬的光。府内,气氛却与外表的威严庄重截然不同,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逆子!跪下!”

一声饱含怒气的暴喝从正厅传来,震得廊下的鸟雀都扑棱着翅膀飞走。厅内,当代卫国公顾擎苍,一位不怒自威、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正脸色铁青地指着堂下站得吊儿郎当的儿子:顾晏之。

顾晏之今日穿着一身骚包的绛紫色锦袍,领口微敞,头发用玉冠松松垮垮地束着,嘴角还挂着一丝混不吝的痞笑。他浑不在意地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道:“爹,又怎么了?我今儿个可没惹事,不就是跟永昌伯家那小子在醉仙楼喝了顿酒,听了会儿小曲儿嘛?”

“没惹事?”顾擎苍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将手中一叠信纸狠狠摔在顾晏之面前,“你自己看看!御史台参你的折子都快堆成山了!纵马闹市、仗势欺人、流连花丛、挥霍无度……顾晏之!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顾晏之瞥了一眼地上的纸张,嗤笑一声:“嘁,还不是那帮穷酸没事找事。小爷我花自己家的钱,碍着他们什么事了?”

“你……你还有理了!”顾擎苍被他这态度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痛心疾首道,“我顾家世代忠良,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文不成武不就,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你再这么下去,迟早要把我们顾家的脸都丢尽!迟早要给家里惹来泼天大祸!”

“爹,您这话说的,”顾晏之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天塌下来有您和祖父顶着呢,再不济,宫里还有贵妃姑姑,能有什么大祸?”

他这副倚仗家世、油盐不进的模样,彻底激怒了顾擎苍,也浇灭了他最后一丝耐心。顾擎苍猛地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冰冷而决绝:“好,好得很!既然你觉得家里能护你一辈子,那我就让你出去尝尝,没了顾家这棵大树,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转向一旁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的管家,厉声下令:“顾安!立刻给这个逆子收拾行装!不必多,带两身换洗衣物,配一匹普通马,支一百两银子!明日一早,就让他给我滚出京城!去他外祖家所在的青州!告诉他,不到年底,不准回京!路上不准打着顾家的旗号,更不准向各地官员求助!让他自己想办法滚到青州去!到了地方,让他外祖给我好生‘管教’!”

这道命令如同惊雷,不仅让管家顾安愣住了,连一直嬉皮笑脸的顾晏之也瞬间变了脸色。

“爹!您说什么?”顾晏之猛地站直身体,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百两?去青州?还不准求助?这……这怎么可能到得了!”

青州远在千里之外,一百两银子,对于过惯了挥金如土日子的顾晏之来说,怕是连路上像样点的客栈都住不了几天。

“怎么到?爬也要给我爬过去!”顾擎苍拂袖转身,语气不容置疑,“这就是你肆意妄为的代价!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带下去!”

立刻有两名孔武有力的家将上前,一左一右“请”住了还想争辩的顾晏之。

“爹!您不能这样!我是您儿子!我是卫国公府的世子!”顾晏之挣扎着喊道,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慌乱。

“哼,你若还记得自己是世子,就不会是今天这副德行!”顾擎苍背对着他,声音冷硬如铁。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卫国公府侧门悄然打开,顾晏之被“请”了出来。他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色布衫,头发只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束着,昔日华丽的锦袍和玉冠已被收起。一名家将将一匹看起来颇为寻常的棕色马匹的缰绳塞到他手里,又递过一个沉甸甸的、装着一百两银子的布袋和一个简单的行李包袱。

“世子,国公爷吩咐了,让您……好自为之。”家将低声说完,便迅速退入门内,沉重的大门“哐当”一声关上,将他与那个熟悉的世界彻底隔绝。

雨水打湿了顾晏之的头发和衣衫,冷意渗透进来。他孤零零地站在湿滑的青石板上,看着眼前紧闭的朱门,又看了看手中那匹打着响鼻、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马,以及那袋对于寻常人家是巨款、对他而言却如同羞辱的一百两银子,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愤怒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