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更新时间:2025-12-30 07:07:36

林砚揣着盖了红印的批文,脚步轻快地往柳溪村赶。日头偏西时,村口的老槐树下已聚了不少人,远远看见他的身影,刘婆子第一个喊起来:“是砚哥儿!他回来了!”

人群像潮水般涌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粮食批下来了?”“县令大人答应了?”林砚举起手里的批文,朗声道:“乡亲们,县令大人批了五十石粮食,三日内就送到!”

“老天爷保佑!”“林举人真是咱们村的福星!”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村口的天空。几个老汉抹着眼泪,拉着林砚的手不肯放,嘴里反复念叨着“活命之恩”。林砚看着眼前一张张激动的脸,心里那点因等待而生的烦躁,早被一股暖流冲得一干二净。

回到家时,陈氏正站在院门口踮脚张望,看见他回来,眼圈一红:“可算回来了,饭都热了三回了。”林老实从屋里迎出来,手里还攥着没编完的竹篾,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成了?”

“成了,爹。”林砚把批文递过去,“五十石粮食,三日后到。”林老实接过批文,虽不认字,却对着那红印看了又看,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半晌才说:“好,好……这下村里安稳了。”

晚饭时,陈氏特意杀了只老母鸡,炖得香气扑鼻。林砚把县衙里的事说了一遍,提到县丞的轻视,陈氏忍不住骂了句“狗眼看人低”,林老实却沉声道:“甭管别人怎么看,咱把事办成就行。”

夜里,林砚坐在灯下,翻看着从书院带回来的策论范文。窗外传来几声狗吠,夹杂着邻居家孩子的笑声——那是领到粮食的消息传开后,村里久违的热闹。他忽然想起县令说的“百姓的日子是根基”,笔尖顿了顿,在纸上写下“务实”二字。

接下来的三天,村里像上了弦的发条,人人都盼着粮食到。二柱子主动带着几个后生去村口的晒谷场打扫,把积了一冬的尘土扫得干干净净,还找来几块平整的石板,搭了个临时的分粮台。王秀才则拿着名单,挨家挨户再核一遍人口,生怕出半点差错。

第三天傍晚,三辆马车轱辘轱辘地驶进了村。车老板甩着响鞭,喊着“让让,让让”,马车上的麻袋堆得像小山,黄澄澄的小米和高粱从麻袋缝里漏出来,引得孩子们围着马车转。

“来了来了!”刘婆子跑得比谁都快,手里还攥着个空布袋。林砚和王秀才站在晒谷场中央,指挥着后生们卸粮。麻袋落地时发出“咚”的闷响,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踏实得很。

分粮时,没人插队,没人吵闹。老秦家的儿子拄着拐杖来领粮,接过三石小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林砚磕头,磕得额头都红了。林砚赶紧把他扶起来:“快起来,这是朝廷的救济,也是你该得的。”

李寡妇抱着最小的娃,领了两石高粱,抹着眼泪道:“林举人,我家男人要是还在,肯定给你磕头……”林砚摆摆手:“好好过日子,把娃养大就行。”

粮食分完时,月亮已经挂上树梢。林砚站在晒谷场边,看着家家户户挑着粮袋往家走,脚步轻快得像是踩着云彩。他忽然觉得,这比考中举人时的喜悦,更沉,更暖。

第二天一早,林砚去蒙学看王秀才。孩子们正在背书,“人之初,性本善”的声音朗朗上口。王秀才笑着说:“你走后,我把《农桑要术》里的句子摘了些,教他们认认,以后也是个念想。”

林砚心里一动,看着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忽然道:“先生,等我从府城回来,咱们把蒙学扩建一下吧,再添些农具图谱,让孩子们不光认字,也懂些稼穑的道理。”王秀才眼睛一亮:“好!好主意!”

回到家,林砚开始收拾行囊。陈氏往他包里塞了些晒干的笋干和腊肉,嘴里念叨着“在府城别舍不得吃”。林老实把那几两碎银子塞进他手里:“路上当心,到了给家里捎个信。”

林丫拉着他的衣角,把一块磨得光滑的鹅卵石塞进他手心:“哥,这个给你,能保佑你考中进士。”那是她在河边捡了好久的,据说上面的花纹像只展翅的鸟。

“好,哥带着。”林砚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眶有些发热。

村口,乡亲们都来送他。二柱子扛着个新编的竹筐,往他手里塞:“林举人,这个你带着,装书方便。”刘婆子则塞了几个刚蒸好的菜窝窝:“路上垫垫肚子。”

“都回去吧,我会回来的。”林砚拱手作揖,深深鞠了一躬。马车缓缓驶动,他回头望去,村口的老槐树下,乡亲们的身影越来越小,却像一根根扎在心底的桩,稳稳地托着他。

路上,车夫赶着马,哼着小调。林砚掀开窗帘,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地里的麦苗已经返青,绿油油的一片,像是铺了层绿毯。他知道,等他回来时,这里该是金灿灿的稻浪了。

怀里的鹅卵石硌着胸口,暖暖的。他摸了摸那“务实”二字的手稿,心里清楚,会试不仅是为了功名,更是为了能有更大的本事,让这片土地上的人,过得再好些。

马车轱辘轱辘地向前,载着他的行囊,也载着一村人的期盼,往府城的方向去。前路漫漫,春闱的硝烟已在不远处,但他的脚步,比任何时候都更稳,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