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赶车的社畜：8 分钟生死线
我拖着灌了铅的腿冲进高铁站时，检票口电子屏的数字正跳得扎眼——“GAAAA次，发车倒计时8分钟”。双肩包肩带勒得肩胛骨生疼，里面塞着没啃完的全麦面包（早上匆忙咬了两口，包装袋还露在外面）、还在发烫的笔记本电脑（昨晚改方案到凌晨三点，键盘缝里沾着的咖啡渍没擦干净，屏幕亮着时能看见 “客户需求补充”的文档页面），最底下压着份CT报告，“林秀”两个字像块浸了水的石头，沉得我胸口发闷。
“麻烦让让！借过！”我攥着身份证往检票口冲，帆布鞋在光溜溜的地砖上打滑，差点撞翻一个推着粉色行李箱的大姐。她瞪了我一眼，我连道歉的空都没有——微信工作群还在疯狂跳消息，总监李姐的语音带着冰碴子钻进耳朵：“林晚！明早九点前必须到苏市签合同！这单要是黄了，咱们部门季度奖全没，你这个月绩效直接打C！”
绩效打C意味着什么，我比谁都清楚——房租要涨，妈还等着钱做检查，我不能输。
检票员扫身份证的瞬间，广播里“GAAAA次列车即将停止检票” 的提示刚落。我踉跄着冲上车，找到12车厢15B座位时，额头上的汗已经顺着刘海往下滴，渗进衣领里，凉得我一哆嗦。邻座是个穿灰布衫的老人，背驼得像块被晒弯的弓，手里攥着个掉漆的不锈钢水杯，杯身上“苏市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字样被磨得模糊，只有“医院”两个字还能勉强辨认——这款式，竟和我爸当年给我买的那只有几分像。
我坐下时，老人抬了抬眼，浑浊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两秒，像是在认人。我没心思寒暄，从书包底层摸出CT报告，指尖在“右肺下叶结节，建议进一步穿刺检查”的字样上反复摩挲。纸页边缘被我捏得发皱，上周视频时，妈还笑着说“晚晚，我给你织了件羊绒衫，浅灰色，你穿肯定好看”，怎么突然就查出这玩意儿了？她会不会偷偷害怕？
手机又震了，李姐的消息弹出来：“方案再核对一遍，明早八点我在客户公司楼下等你，别出岔子。”我深吸一口气，把报告塞回书包最里面，又摸出自己的水杯——不锈钢杯身印着只褪色的卡通猫，杯口的硅胶圈早发黄变硬，喝水时会漏点水，可我用了十年，没舍得换。这是我爸去世前在超市给我买的，他当时揉着我的头说：“晚晚，这杯子能装热水，也能装凉水，就像你，得能扛事儿。”
那时候我才16岁，不懂“扛事儿”是什么意思，现在总算懂了——加班到凌晨还得赶早班高铁，是妈生病不敢哭，是明明怕得要死，还得装作很坚强。
动车缓缓开动，窗外的高楼往后退，像被按了快进键的老电影。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脑子里全是方案里没补的漏洞（客户要的竞品分析还没做完）、打印好的补充材料落在家里了（早上太急，忘在玄关柜上），还有妈可能会红着眼眶说“没事”的样子。邻座的老人突然咳嗽起来，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每一声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拽出来的。她手忙脚乱地想拧开水杯，手指抖得厉害，杯身在掌心里晃来晃去，水差点洒出来。
“阿姨，我帮您吧？”我下意识伸手。老人愣了愣，把水杯递过来——沉甸甸的，温水还带着她的体温，透过不锈钢杯身传过来，很暖。我拧开盖子递回去时，瞥见她手腕上有道长长的疤，像条褪色的蚯蚓，在皱巴巴的皮肤上游走，疤痕边缘还能看见缝合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