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陈建邦等人就强忍着浑身的酸痛爬了起来。小房子还没修好,五人暂时约定一起搭伙。在厨房里,他们手忙脚乱地再次点燃了灶火,煮了一大锅玉米糊糊。虽然依旧简单,但比起昨天的手忙脚乱,今天至少没再闻到糊味。
王招娣端着碗过来看了一眼,难得地夸了一句:“嗯,进步挺快,闻着味儿正了。”她喝了一口自己的糊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提醒道,“对了,今天头天上工,强度大。你们在兜里揣几块水果糖,要是觉得心慌、头晕,赶紧含一块,能顶一顶,不容易中暑。水也多带点,那可是救命的东西。”
她目光扫过几人细皮嫩肉的手,又补充道:“有手套最好戴上,今天估计女生除草,男生挑水,都磨手。我这儿有几双旧手套,补丁多了点,但结实,要不要?一双两毛钱。”
林晓阳三人看向王招娣拿出来的那三双“手套”,果然如她所说,补丁叠着补丁,布料原本的颜色都看不清了,边缘还起了毛边。见她们眼神迟疑,王招娣一点也不尴尬,反而理所当然地说:“别嫌破,在乡下这就顶好用!你们要是用崭新的好布做手套,得被村里那些婶子大娘的口水喷死,说你们资产阶级做派!”
三人一听,立刻掏钱买下。戴上这破旧却厚实的手套,心里竟莫名踏实了些。
跟着王招娣来到晒谷场,黑压压站满了准备上工的社员。村支书周大树站在一个石磙上,目光如电扫过新来的五个知青,声音洪亮:
“新来的五个娃娃,听好了!在咱们白山屯,只要你肯下力气,养活自己没问题!但要是不好好干活,年底工分不够,就算你拿钱,队里也不会卖给你粮食!咱们大队粮食金贵,没有多余粮食填不劳而获的坑!当然,你要是能保证不靠队里也能弄来粮食吃,不占大队的口粮,那也随你!”
他话锋一转,更加严厉:“还有,一个个都给我精神点,是来干活不是来当小姐少爷的!别打扮得花枝招展!只要你们安分守己,好好上工,我周大树保证,村里没人敢为难你们!尤其是女娃娃,谁敢对你们耍流氓,老子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他虎目圆瞪,气势惊人:“不过,要是你们谁敢对村里人耍心眼,骗婚骗对象,搞歪门邪道,我也绝对把你们扭送知青办,送去农场改造!绝不含糊!好了,第一小队,把这三个女娃领走,去玉米地除草!两个男娃,跟我走,去挑水浇黄豆地!这天再不浇水,苗都要蔫巴了!都给我抓紧干,谁磨洋工扣谁工分!”
第一小队的队长是个皱着苦瓜脸的小老头,叫周老三。他唉声叹气地打量着林晓阳、林晓月和王桂芳,嘟囔道:“唉,又分给我们队,我们小队是捡破烂的吗……你们三个,跟着你们桃花婶子,她教你们除草!认真学!谁要是把玉米苗当草拔了,我扣他工分!赶紧的!”
桃花婶子是个面善的中年妇女,笑着打圆场:“别听周老三瞎凶,他心眼好着呢。来,闺女们,我教你们。”她蹲下身,熟练地指着地里的苗,“瞧仔细了,这个是玉米苗,得留着。旁边这些,高的矮的,都是杂草,都得拔掉。拔出来的草扔地头,有人收去喂队里那几头任务猪。”
姐妹俩和王桂芳学着样子蹲下,开始拔草。一开始还觉得简单,可没过多久,腰就开始酸,腿也开始麻。戴着破手套的手指依旧被草茎勒得生疼,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滴进泥土里。太阳越来越毒,烤得人头皮发烫。
桃花婶子看她们虽然动作生疏缓慢,但态度认真,不叫苦不偷懒,心里很满意。“戴着手套挺好,下午记得戴个草帽,没有就去大队部找陈老头换。下午太阳更毒,不戴帽子可受不了。”
“手套是招娣姐换给我们的,要不我们都没想到。”林晓月喘着气说,然后软声请教,“桃花婶子,我们自留地整好了,现在能种点啥?种子去哪儿换?我们没经验,全靠您指点。”
桃花婶子一听,更热情了:“种子我家就有,可以换。你们也可以去我姐家,就是大队长家,找桂花婶子换点辣椒、茄子、黄瓜苗,看看她家还剩多少。下午下工你们来我家就成!”
“谢谢桃花婶子!我们啥都不懂,以后还得常麻烦您。”林晓月嘴甜地道谢。
王桂芳也鼓起勇气问:“桃花婶子,您什么时候上山捡山货,能带我们一个吗?我们想认认野菜和蘑菇。”
“没问题!”桃花婶子一口答应,“等给你们换完种子,上山我叫你们!放心,好认!你们可以多晒点菜干、蘑菇,留着冬天吃。秋天再腌点酸菜、咸菜,要不然这青黄不接的日子长着呢,你们小娃娃不准备,冬天可真要饿肚子了!”
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时间似乎过得快了些。下工哨声响起时,三人几乎站不稳,互相搀扶着才走到田埂上。小队长周老三看了看她们负责的地块,虽然慢,但草除得干净,没伤着苗,脸色缓和了些:“嗯,还行。一人记三工分!下午继续加油,赶紧回去歇着吧!”
三个女孩几乎是拖着腿挪回知青点的。路上遇到同样狼狈不堪的陈建邦和罗永旺。两人的肩膀都肿了起来,走路姿势都有些别扭。
“陈大哥,你们上午怎么样?”林晓月好奇又带着同情地问。
陈建邦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别提了……这扁担简直要命,肩膀火辣辣的疼,一上午才挣了四个工分……”
旁边的董建安慰道:“你们第一天已经很不错了!我刚来时,一天才五六个工分,干了三年,今年才算稳定在十个工分。慢慢来,习惯了就好。”
回到知青点,几人连话都不想多说,胡乱对付了几口早饭剩下的玉米糊糊,爬上炕就失去了意识。上工铃声像是催命符,几人挣扎着爬起来,先去大队部找陈老头换了几顶遮阳的草帽。
林晓阳对陈建邦和罗永旺说:“桃花婶子那儿有种子,桂花婶子那儿有秧苗,下午下工我们去换,赶紧把自留地种上,早点吃上菜。”
罗永旺点头:“行,下工就去!早种早吃!”
下午的劳作更加难熬,烈日炙烤,汗水流进眼睛都顾不上擦。好不容易熬到下工,几人感觉身体都快散架了,一想到还要种自留地,简直想直接躺倒。
但想到冬天的口粮,还是强打起精神。陈建邦和罗永旺拿了几块水果糖,去桃花婶子家换了些豆角、白菜、萝卜、胡萝卜种子,仔细记下种植方法和时节。然后又赶紧跑到大队长家。
桂花婶子早就准备好了,笑着拿出各种秧苗:“就知道你们要来!桃花跟我说了。我这儿有辣椒、黄瓜、茄子、西红柿、南瓜,还有几棵稀罕的西瓜苗,你们看看要哪种?”
几人每样都换了一些,也顾不上疲惫,马不停蹄地赶回自留地,趁着天没黑透,赶紧栽种。
王桂芳换的辣椒苗最多,心心念念着她的辣椒酱和干辣椒。林晓阳和林晓月姐妹每样都种了些,盘算着吃不完的可以晒干储存。陈建邦和罗永旺则多种了黄瓜、茄子和豆角,觉得这几样晒干菜技术含量低。王招娣还分给了几人几颗葫芦苗,这玩意产量高,一颗能接七八个大葫芦,吃不完晒葫芦干,冬天吃也是挺好的。
当最后一棵秧苗栽下,天边只剩下一丝微光。五人累得几乎直不起腰,手上、身上全是泥。回到厨房,勉强烧了点热水,就着之前买的桃酥啃了几块,算是解决了晚饭。连洗漱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几乎是沾炕就陷入了沉睡。
这筋疲力尽的一天,终于在沉沉的夜色中画上了句号。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但自留地里那一片新绿,却在黑暗中悄悄孕育着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