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更新时间:2025-12-28 11:19:44

云坻庄园的夜,静得能听见露水滑落叶片的声音。苏月娴蜷在保姆房狭小的床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心事重重的侧脸。电话那头,是闺蜜柳依依。

“阿娴,猜猜我今天在酒店看见谁了?”柳依依的声音像裹了蜜糖的辣椒,又甜又冲,“Molly!就整天跟我别苗头的!嗬,现在可不得了,全身当季新款,挎着个奢侈品包,走路带风!听说真让她攀上高枝了,彻底翻身了!”

柳依依在电话那头啧了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和一丝不服输的劲儿:“这给我刺激的!你说,凭我柳依依这脸蛋儿这身段儿,差哪儿了?老娘决定了!这金龟婿,我也得钓一个!这破班儿,上到头也就是个领班,没意思!”

苏月娴听着,心头一紧。柳依依长得确实娇媚动人,标准的御姐范儿,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情,辞职进了五星级酒店后,追求者就没断过。可Molly那路子…她忍不住担忧:“依依,你别冲动。那些有钱人…心思深着呢,我怕你被骗感情…”

“哎呀我的傻阿娴!”柳依依直接打断,声音拔高了点,带着她特有的直来直往,“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感情?那是有闲情逸致的人才玩的!咱们得先解决生存和阶层问题!像你这种——”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无心的犀利,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像你这样,对着聂少爷搞什么一见钟情暗恋的,才真叫傻呢!人家那是什么阶层?云端的月亮!咱们是什么?泥里的尘埃!伸长了脖子也够不着!你天天搁他眼前晃,看得见吃不着,不是更煎熬?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

“……”柳依依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月娴最隐秘的自卑上。那层她用“默默守护”编织的脆弱外壳瞬间被戳破,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现实。是啊,云泥之别。她那些深夜的谛听,笨拙的关心,在他随手小礼物面前的受宠若惊,在柳依依直白的“尘埃论”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可笑。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电话那头的柳依依似乎察觉到自己说重了,语气一转,带着点转移话题的意味:“诶,对了对了,跟你说个事儿,乐呵乐呵。还记得‘胖头鱼’苏大鹏不?”

苏月娴一愣,心头升起一丝怪异:“苏大鹏?怎么突然提到他了?”

“他来海城啦!”柳依依清了清嗓音,“听说在个挺火的私房菜馆掌勺呢!你妈知道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特意打电话给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转告你!说都是老乡,让你俩在海城多联系,互相照应着点,最好…能培养培养感情!”

“培养感情?!”苏月娴的声音都变了调,一股强烈的排斥感直冲脑门,“我跟他?那是水火不容!见面不打架就是老天爷开眼了!还培养感情?我妈怎么想的!”

“哎呀,老一辈不都这样嘛!”柳依依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你是不知道,现在村里指腹为婚、定娃娃亲的老思想又有点回潮了!像咱们这年纪的姑娘,家里有点着急的,都开始在老家物色‘知根知底’的了。苏大鹏他妈跟你妈不是初中同学嘛?肯定是私下说好了!所以啊,我更得加把劲儿,赶紧锁定我的金龟婿,彻底摆脱这种‘包办婚姻’的悲剧!行了行了,不跟你唠了,我得去研究研究‘豪门入场券’了!拜拜了您呐!”

电话被柳依依风风火火地挂断。房间里瞬间死寂,只有手机屏幕暗下去的光。

苏月娴像被抽走了力气,颓然地把手机甩在床铺上。柳依依无心却犀利的话语像魔音灌耳——“尘埃”、“够不着”、“暗恋是傻”、“指腹为婚”、“苏大鹏”……各种念头混杂着巨大的自卑和烦闷,像沉重的枷锁套在她心上。她本来想着,就这样在云坻待着,偷偷看他、照顾他,哪怕一辈子不嫁人,守着这点隐秘的念想也是好的。可父母催婚的压力,尤其是“苏大鹏”这个选项的出现,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窒息。

她烦闷地抓了抓头发,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今晚,聂云笙又出去了。她认命地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不管心情多糟,职责还在。她得等他回来。

时间在困倦中流逝。苏月娴坐在床边小椅子上,眼皮重得打架,脑袋小鸡啄米般点着。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汽车入库的声音,然后是有些虚浮不稳的脚步声,以及……一个刻意压低却难掩娇柔的女声?

苏月娴猛地惊醒,心跳漏了一拍。她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细缝。走廊只亮着昏黄的地脚灯,光线暧昧朦胧。

脚步声在楼梯口停住。苏月娴屏住呼吸,从门缝望出去——

眼前的景象,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中了她!

昏黄的光晕下,聂云笙高大的身躯微倚墙壁,似乎醉得不轻,头低垂着。而雷婉婷,那个永远高贵优雅的雷小姐,此刻正紧紧贴着他,双臂环抱他的脖颈,踮起脚尖,热烈地、忘情地吻着他!聂云笙的手臂,似乎也环着她的腰肢,两人在阴影里密不可分。

嗡——!

苏月娴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僵在原地,手脚冰凉,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

逃!立刻!马上!

她下意识就要缩回关门。然而,极度的震惊和慌乱让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后退时脚跟狠狠绊到了门边一个半人高的、造型极其前卫的金属艺术摆件!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死寂的走廊猛然炸开!那昂贵的艺术品轰然倒地,在光洁的地面上弹跳翻滚,发出刺耳又绵长的噪音,最终才不甘地静止。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迷乱的氛围!

聂云笙猛地抬起头,一把推开了怀里的雷婉婷,眼神因酒意和剧变而混沌又锐利。他头痛欲裂,循声望去。

苏月娴像被钉在了原地,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对上聂云笙扫视过来的、带着惊愕和未褪迷蒙的目光!还有雷婉婷那瞬间变得冰冷、充满羞恼与怨毒的瞪视!

空气死寂,只有金属摆件倒地后的余音在回荡。

巨大的恐慌让苏月娴魂飞魄散!她手忙脚乱地扶起摆件,心脏狂跳不止。刚松一口气,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因为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两道冰冷如刀的目光,死死钉在她身上!

她暴露了!

“对,对不起”苏月娴语无伦次,不敢回头,逃离的同时对着空气方向仓皇地又喊了一句:“少爷雷小姐晚安!我……先走了!” 然后像受惊的兔子,狼狈不堪地冲回房间,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气,。

走廊里,刺耳的噪音和女佣惊恐的道歉,像冰水彻底浇醒了聂云笙的醉意。

他头痛欲裂,皱着眉用力晃了晃脑袋。刚才…他吻的是谁?记忆混乱。他记得是雷婉婷送他回来。他好像闻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清冽的铃兰的香味…那是…安歌的味道?!

对!是安歌的味道!他恍惚中以为是她回来了!所以他才…可此刻,站在他面前,被他推开,嘴唇微肿、脸色难看、精心打理的发髻都有些散乱的女人,分明是雷婉婷!而她身上熟悉的香水味,此刻清晰地钻进他的鼻腔——那是一种刻意模仿的、与叶安歌惯用香水几乎一模一样的铃兰香,却多了几分刻意讨好的甜腻!

一股被愚弄的愠怒瞬间烧尽了残存的酒意!

聂云笙的声音冷得掉冰渣,眼神锐利如刀锋,“你搞什么鬼?!”

雷婉婷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精心维持的优雅体面荡然无存。她看着聂云笙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质问,看着他因识破香水模仿而露出的嫌恶,巨大的屈辱和羞愤几乎将她淹没。她是聂家老宅默认的未来孙媳妇!是温婉大方、知进退的完美伴侣。为了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她甚至不惜模仿那个消失的叶安歌的喜好!她以为刚才那个吻,是他终于被她的付出打动!却原来,他只是在酒醉的幻象里,把她当成了别人的替身!而这一切,还被那个低贱的、碍眼的女佣撞破!

“我搞什么鬼?”雷婉婷的声音因极力压抑而微微发颤,她挺直了脊背,努力维持最后的体面,但眼底深处翻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云笙!你清醒点!是你拉着我不放的!我是奶奶选中的…”

“闭嘴!”聂云笙厉声打断,头痛和愤怒让他语气更冲,“别拿奶奶说事!也别再做这种无聊的事!现在,立刻离开!”他说完,看也不看雷婉婷瞬间煞白扭曲的脸,带着一身压抑的怒火和残留的眩晕,径直转身走向自己房间。

走廊里,只剩下那冰冷的金属摆件,和雷婉婷僵立在原地的高挑身影。

她死死盯着聂云笙决绝离去的背影,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挫败感和被羞辱的怒火在她胸中熊熊燃烧。叶安歌!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叶安歌!她恨那个占据了聂云笙整颗心的女人!但此刻,她更恨那个突然出现、坏了她好事、让她在聂云笙面前尊严扫地的苏月娴!那个卑贱的女佣!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像一根最恶毒的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铃兰香水的味道和自己失败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