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被打偏了脸,僵在原地。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的话,全堵在了喉咙口。
良久,他才反应过来似的,抖了抖嘴唇:
“宛宛,你、你嫁人了?”
我对他这副,好像是我对不起他的样子,感到不耐烦,却还是礼貌地向他解释:
“汤先生,我也有步入幸福的权利。”
“我很幸福。”
“所以,请你不要当破坏他人幸福的人。”
说着,我做出请的手势,想把汤韵舟请走。
恰好,休息室外传来何雅雅找人的声音。
“老公,你跑哪去了?所有人都在等着你进行慈善拍卖呢,你人在哪?”
汤韵舟却像是没听见。
他久久立在原地,目光固执地注视着我。
还是陈语山上前,挡住了他视线。
他才咬了咬牙,看向陈语山一眼,攥紧拳头,转身走了出去。
6.
汤韵舟还是不信我嫁人了。
他开始每天给我发关心短信。
院长的老年机也收到过信息轰炸。
当年,我不信他会为名利抛弃我。
现在,他不信曾经把他捧在心尖尖,而且还丑了残了的小姑娘,会嫁人,能嫁人。
“宛宛,一定是在故意气我。”
他不死心。
我就被他单独堵在墙角质问。
“那个姓陈的男人有什么好。”
“他和你一样是个孤儿。他不配你。他也不如我,事业有成,有家,有钱。宛宛,你为了故意气我,居然作践自己,随便找个男的嫁了!”
我冷眼看向汤韵舟:
“汤先生,请注意你的措辞。”
“还有你越界了。”
可他还是不死心。
步步紧逼。
他赤红着双眼抓住我的肩膀:
“陈语山他能带给你什么?他能给你办画展?能让你重回艺术圈?还是能治好你的手?”
“宛宛,你别天真了。贫贱夫妻百事哀,你现在觉得他好,是因为你还在泥潭里。”
像是怕再不出手,便会彻底失去什么。他着急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了一张烫金邀请函。
语速很快。
动作着急。
“这周五,有我的个人画展。压轴作品,是你曾经的画作。”
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焦急地牵起我的手。
把邀请函塞给我。
“来看一眼吧。虽然署名是我。但你知道的,那是你的东西。只要你肯回来,我可以对外宣布,你是我的灵感缪斯,我们可以共享这份荣耀。”
说完,他小心观察着我的表情。
试图从中找到,哪怕一丝动容。
我看向那张邀请函。
上面印着他的名字。
我的作品,成了他炫耀的资本。
成了他施舍给我的诱饵。
“汤先生,这份荣耀霸占久了,你不会就觉得它真的就属于你吧?”
这句话出口。
汤韵便没了声。
我绕过他想走。
他却好像准备这辈子只跟着我了。
我停下脚步,冷眼看向他:
“汤先生,你妻子怀孕了。”
“快要当爸爸的人,对别的女人这么做,会让你妻子误会的。”
我抬眼,目光越过他肩膀,看向他身后。
汤韵舟愣了会,顺着我的视线,回头看。
何雅雅挺着隆起的小腹,面色难看至极,不知来了多久,在他身后又站了多久。
汤韵舟没有理她。
却在我又一次绕开他时,回过神,伸手,赶忙抓住了我。
空气一时寂静。
我只好佛下他的手。
“我们好不容易都成家幸福了。我也放下过去了。”
“我不想彼此闹得太难堪。”
可是,就算我说得如此清楚。
汤韵舟还是死死地跟上了我。
直至遇见陈语山。
陈语山用身高优势挡住了他。
他才彻底离开。
五年前。
我车祸重伤,治疗后,流浪到孤儿院。
曾经的院长再也认不出我。
但她还是接纳了无家可归的我。
我在这遇见了陈语山。
他、院长,还有一群小朋友。他们一直鼓励我,陪伴我,带着我成功复健。
他们不会嫌弃我丑陋的伤疤。
还会时常为我的痛苦流泪。
我一点一点被治愈。
从此投身于建设孤儿院。
免费为小朋友们当起了老师。
我与陈语山约好:
我们要一起建设孤儿院。
我们一起把后半生奉献给孤儿院。
这五年淡化了过往。
我们想好不容易再次幸福。
我不想被打扰。
......
谁料。
孤儿院水电忽然间全断了。
7
供电局和自来水公司,给出的理由出奇一致:
线路老化,管道维修,恢复时间不定。
紧接着,给孤儿院供应蔬菜的菜贩也不来了。
他说,有人警告他,再敢往这送一片菜叶子,就砸了他的摊子。
这么霸道且不顾人死活的做法。
我自然知道是谁干的。
何雅雅。
她还和五年前开车撞我时,一样肆意霸道。
她无法容忍汤韵舟把注意力给我。
更容忍不了的,是我还活着。
中午,孩子们端着清汤寡水。
懂事得让人心疼。
院长是个善良的老太太。
她急得眼眶通红。
她和陈语山,拿着手机,到处打电话求助,却处处碰壁。
我坐在角落。
开始对过往不究的态度感到后悔。
我胃里气得阵阵抽痛。
何雅雅带着一群保镖走了进来。
陈语山张开双臂。
拦在她面前。
身后是一群瑟瑟发抖的小孩。
就在何雅雅真正开始报复前。
我的手机忽然跳出几条信息。
又是汤韵舟。
【我知道雅雅带人去找你麻烦了。】
【宛宛,这五年我一直很后悔,给我个机会,让我帮你。】
......
却在铺垫这么多后,话锋一转,在最后发了句:
【但前提是,你和陈语山离婚。】
......
我选择了再次把汤韵舟拉黑。
于是五年前的车祸,现在的断电、断水,何雅雅仍觉得自己不够狠。
那一天,她带着一群肌保镖,除了欺负我,还拉上了一群老人小孩。
几十个壮汉保镖冲了上来。
我很快就被放倒。
我趴在地上。
看向陈语山。
他为了保护孩子们流了血。
我看向孩子们惊恐的眼神。
我再看向门外。
是何雅雅肆无忌惮的恶意。
竟恍如五年前的情景。
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心里也有什么东西醒了。
8.
陈语山报了警。
我找了间密室。
手机架在一旁。
摄像头对准画布。
我的手确实废了。
它无法像以前那样控制线条的粗细。
但,不代表完全不能作画了。
三个小时。
一幅《深渊》的简易复刻版出现。
我对着镜头打招呼:
【大家好。我是汤韵舟的白月光前妻。】
【国际著名画家汤韵舟的成名作《重生》,原名《深渊》。底稿是我在五年前,即车祸发生的前三天完成的。】
【事实上,汤韵舟先生的所有画作,均为冒用我个人独创。】
【以下均为相关证明证据。】
说着,我关掉密室的灯,拿起紫外线灯,在简易复刻的《深渊》画中,轻轻照了一下。
【汤韵舟先生,你可能并不知道,我画画有个习惯。我的每一幅画,人物眼睛里,都藏着个小小的‘宛’字。】
【是用特殊颜料混合画上去的。平时看不见,只有紫外线照射才会显现。】
果然,复刻版的《深渊》里,人物眼睛赫然亮起小小的,幽蓝色“宛”字。
视频末尾,我提出尖锐质疑:
【国际著名大画家,汤韵舟先生,你的所有作品,包括成名作《重生》,你敢拿紫外线照吗?你敢鉴定画上的“宛”字笔迹是谁的吗?】
说完,点击发送到社交账号。
同时,我又编辑了一段文字。
简述了我曾如何与汤韵舟青梅竹马,两人如何又是一人作画,一人参展,而何雅雅,何家豪门私生女,又是为何、如何介入了我的前段婚姻。
五年时间早已改变了许多事。
我不再歇斯底里。
再没了从前非要解释的癫狂。
而有些人五年时间仍旧不变。
何雅雅一如当年肆无忌惮。
她若不倒下。
五年前的车祸必然会再次重演。
9
视频爆了。
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死而复生”、“天才画家”、“豪门恩怨”、“枪手疑云”,每一个标签都足以引爆舆论。
五年前,汤韵舟靠着我的画作,用“才华”吸引了何雅雅,从此搭建起了名利高楼。
如今楼越高,崩塌起来也越剧烈。
有专业画评人,连夜做了对比视频。
把汤韵舟这几年所有的画作,和我画布上的复刻版进行了比对。
结论出奇的一致:
画布上的画,虽然笔触粗糙,但灵魂和构图与《重生》如出一辙。
而汤韵舟好像就是从五年前开始,后续的几幅作品,虽然技巧完美,却总觉得少了曾经的那点“灵魂”。
......
事情闹得很大。
汤韵舟不得不召开个人发布会。
我以为他开发布会是为了狡辩。
没想到他居然说出了真相。
他说:
这五年,一直在渴求我的原谅。
何雅雅也来了发布会。
她领着十几个保镖。
挺着隆起小腹,和十几个保镖,在人群里撕开条路。
“不准承认!不准承认!你不准承认!”
“把摄像机都给我砸了!”
“我看谁敢录!我看谁敢播!”
恍如五年前般肆无忌惮。
周围快门声疯狂响起。
记者们疯了般记录。
“何家小姐打人了!”
“有钱人也太嚣张了吧!”
当天,豪门千金大闹发布会相关话题爆了。
舆论风向也彻底转变。
如果说之前还有人怀疑,我是为了蹭热度炒作,有那么现在,何雅雅的肆意妄为,就是最好的铁证。
11
有人报了警。
何雅雅被带走了。
她走的时候还很嚣张。
他看向着镜头,对我放狠话:
“阮从宛,你等着!”
“我一定让你横尸街头!”
可惜,她没等到明天。
她大闹发布会,试图打人的视频,深水炸弹般在互联网掀起滔天巨浪。
我不需要做什么。
愤怒的网友就成了最锋利的刀。
何氏集团的股价开盘跌停。
何雅雅本身就是何家私生女。
当她能进入何氏集团,全靠她嫁给著名画家汤韵。如今被证明汤韵舟是冒名了他人荣耀。
她爸爸为了保住集团,当天下午就发布了断亲声明。并暂停了何雅雅在公司的一切职务,并声称要严查此事。
毫不留情。
说不要就不要。
同时我连夜整理好了优盘。
里面是当年车祸的现场勘测报告复印件,还有我的手这几年的治疗记录。
我已经发给警方了。
我也发给媒体了。
警方重启五年前车祸案的调查。
何雅雅的保镖为了减刑,争先恐后地供出了当年,何雅雅为了制造车祸意外,如何指使他们的细节。
12
一个月后。
孤儿院的修缮工作完成了。
因为那些新闻,社会各界的爱心捐款涌了进来。
孩子们也穿上了更多新衣服,用上了更好的新课桌。
我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
我只是个义工老师。
我将把余生都奉献给孤儿院。
我没想过要出名。
后来,汤韵舟要求见我。
他问我:
“宛宛,我为你澄清了真相,你能原谅我了吗?”
我没有回答他。
他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以前总觉得,才华也好,人也好,只要有钱有势,就能抓在手里。”
“现在我才知道,有些东西,丢了就是丢了。”
......
“雅雅肚子里的孩子......流掉了。”
他的眼眶有些湿热:
“你也知道,她就是个私生女。何家要面子,知道她要坐牢,让人给送了堕胎药。他说何家的种不能生在监狱里。”
我沉默不语地听着。
心里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宛宛。”
汤韵舟的眼泪无声流下来。
“如果当初我没有拿你的画,没有应雅雅的邀约上她的车。我们现在是不是会有个家?”
“没有如果。”
我打断了他:
“汤先生,人生这盘棋,落子无悔。你为了赢,偷了棋子,就注定会输掉整个人生。”
说完,我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汤韵舟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没有再回头。
回到孤儿院,那天阳光很好。
陈语山站在树荫下等我。
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
见我过来,他眼睛一亮,把其中一串递给我。
“阮老师,给!这串草莓多!”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脸上,细细的绒毛都在发光。
我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
很甜。
酸涩的外壳碎裂后,满口都是甜味。
“走吧,回家。”
他牵起我的手。
我们慢慢地走在孤儿院的街道上。
还好,我的人生还是鲜花满地。
番外(汤韵舟视角):
这五年。
我过得并没有表面那么风光。
何雅雅不是个温柔的妻子。
她喜怒无常。
虽然她爱我。
但稍微不顺心就对我颐指气使。
每当何雅雅发脾气的时候,我就会疯狂地想念宛宛。
想念在地下室里,为了给我省钱买颜料,连肉都舍不得吃的傻姑娘。
想念画完画后,还会温柔地给坐在我怀里撒娇的宛宛。
明明她才是天才。可她是那么崇拜我,那么爱我。
宛宛发生车祸后。
我开始以她的名义疯狂地做慈善。
我给孤儿院捐钱。
我去那些她曾经想去的地方。
我甚至自欺欺人地想:
只要我做得足够多,老天就会原谅我。
只要我有了足够的钱和地位,等哪天轮回到下辈子了,宛宛她一定会原谅我。
毕竟我们是青梅竹马。
毕竟她曾经那么爱我。
......
宛宛说不要再打扰她。
可我鬼还是使神差地去了孤儿院。
我躲在街角的阴影里。
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我看见了叫陈语山的男人。
说实话我以前看不起他。
他有什么?
没钱、没势、没背景,笑起来傻里傻气。
在我构筑的金钱至上的世界观里,他就是个底层的蝼蚁。
我曾理直气壮地对宛宛说:“贫贱夫妻百事哀。”
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可是那天,我看着他牵着宛宛的手。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
宛宛脸上的疤痕没有任何遮掩,却在发光。
她咬着那串糖葫芦,笑得那么甜。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陈语山就是当年的我。
是一无所有却拥有一颗真心的少年汤韵舟。
那个少年曾经也牵着宛宛的手,发誓要给她最好的生活。
可是后来,那个少年被我杀死了。
我为了所谓的“上流社会”,亲手杀死了虽然贫穷但却干净的自己,换来了一具涂满金粉的行尸走肉。
我嫉妒陈语山。
不是因为他得到了宛宛。
而是因为他守住了我没能守住的东西。
他比我富有。
在名利场崩塌的午后。
他才是真正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