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夜心碎
窗外的雨,下得没完没了,敲在青石板上,噼啪作响,像极了谁的心碎了一地,又被反复践踏的声音。屋子里暖炉烧得正旺,熏香袅袅,本该是暖意融融的,可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我指尖都在发颤。
我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匣子冰凉,里面装着的,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一支成色不算顶好,却被她摩挲得温润无比的羊脂玉簪。我本想把它送给沈听蓝的,就在我们下个月的大婚之日。我想告诉她,这是我娘当年最珍视的东西,她说要留给未来的儿媳,希望我们夫妻和睦,白首不离。
可我现在,连靠近她一步都觉得艰难。
她就坐在离我几步远的软榻上,侧着身子,微微倾向前方。她对面,坐着王亦深。那个永远一身素净锦袍,笑得温文尔雅,眼底却淬着冰渣子的男人。
“……听蓝,你是不知道,今儿个我在醉仙楼,可真是开了眼。”王亦深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刻意的、引人探究的磁性,“陆兄他……唉,怎么说呢,男人嘛,逢场作戏也是有的,只是那姑娘,未免也太……放浪形骸了些。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我本想上前劝阻,又怕陆兄面子上过不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抬眼瞥了我一下,那眼神里,有怜悯,有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我的拳头在袖子里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醉仙楼?我今日分明是去城西的兵器铺子取定制的马鞍!那铺子老板可以作证!王亦深这张嘴,真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一股浊气堵在胸口,闷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喉咙却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解释?有用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他说我克扣了沈家送来的节礼中饱私囊;再上一次,他说我故意在沈伯父面前失礼,想给他难堪……每一次,无论我拿出多少证据,费尽多少唇舌,沈听蓝看我的眼神,都只剩下越来越浓的失望和冰冷。
“听蓝……”我最终还是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听蓝终于转过头来。那张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脸,此刻罩着一层寒霜。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审视的、带着疲惫的疏离。
“陆野,”她开口,声音也是冷的,“亦深哥哥只是关心你,怕你行差踏错。你若有委屈,说出来便是,何必做出这副样子?”
委屈?我看着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心脏。我的委屈,在她眼里,原来只是“做出这副样子”?
王亦深适时地叹了口气,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听蓝,你也别太苛责陆兄了。许是……许是那姑娘太过热情,陆兄一时没把持住。年轻人嘛,血气方刚,也是情有可原。”他这话,听着是劝解,实则字字句句都在给我定罪。
“砰!”
一声脆响,惊得我和王亦深都猛地抬头。
是沈听蓝。她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着。她面前的小几上,那只她平日里最喜爱的白瓷茶盏,已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角,也溅到了我的靴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