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更新时间:2025-12-27 05:45:06

蒙丹与含香的马车消失在晨雾中的那一刻,欣荣站在京郊的山庄门前,望着远方的官道,心中五味杂陈。她做到了,改变了含香的命运,让她能与心爱之人远走高飞。可与此同时,一股沉重的不安也渐渐爬上心头——紫禁城里,乾隆皇帝很快就会知道含香的“死讯”,而他会作何反应?

“我们该回宫了,”尔康轻声提醒,“早朝的时间快到了。”

欣荣点点头,最后望了一眼远方,转身登上返回紫禁城的马车。车厢内,她和尔康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心事。晨光透过车帘的缝隙照进来,在车厢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紫禁城在晨光中渐渐苏醒。当马车驶入宫门时,欣荣看到宫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肃穆气氛。

“香妃娘娘昨夜突发心疾,薨了……”两个小太监匆匆走过,低声交谈着。

“听说皇上昨晚在宝月楼待了很久……”

“老佛爷今早免了各宫请安,说是心情悲痛……”

欣荣与尔康对视一眼,都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

养心殿内,乾隆坐在龙椅上,面前摊开的奏折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手中握着一个精巧的香囊——那是含香刚入宫时,他赏赐给她的,里面装着西域进贡的香料。

“皇上,”太监小心翼翼地禀报,“太医已经验过香妃娘娘的遗体,确实是突发心疾所致。皇后娘娘请示,是否按妃位礼仪下葬?”

乾隆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手中的香囊。眼前浮现出含香的脸——那双总是望着远方、藏着忧郁的眼睛,那身带着奇香却从不愿真正靠近他的身影。

“突发心疾?”他喃喃自语,“她才十九岁,身体一向康健……”

他想起昨日在宝月楼,他扶起含香时,她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想起她跪在地上,请求只罚她一人,不要牵连族人时的绝望;想起她最后那句“皇上……臣妾不值得……”

“传令下去,”乾隆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按贵妃礼仪下葬,葬入妃陵。让内务府好生操办。”

“嗻。”

太监退下后,乾隆独自坐在偌大的养心殿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作为帝王,他拥有天下,却留不住一个女子的心,甚至留不住她的生命。

含香的葬礼在三天后举行。按照贵妃礼仪,规模不小,但乾隆没有出席。他站在乾清宫的高台上,远远望着送葬队伍缓缓出宫,那具棺椁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皇上,这里风大,还是回殿里吧。”令妃轻声劝道。

乾隆摇摇头,目光仍追随着那支渐行渐远的队伍。令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明白了几分。她轻叹一声:“香妃娘娘福薄,皇上还请节哀。”

“福薄?”乾隆苦笑,“是朕福薄,留不住她。”

令妃心中一震。她侍奉乾隆多年,从未听过他如此直白地表达对妃子的感情。这位一向威严的帝王,此刻眼中竟有一丝掩饰不住的伤痛。

送葬队伍出宫后,紫禁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乾隆却变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频繁翻牌子召幸妃嫔,处理政务之余,常常一个人在御花园散步,有时会在宝月楼前驻足良久。

欣荣看在眼里,心中复杂。她知道乾隆对含香有真情,也知道自己的决定造成了这位帝王的伤痛。但她也明白,含香留在宫中只会痛苦一生,而乾隆的伤痛,或许只是暂时。

一日午后,欣荣带着新做的“提拉米苏”去养心殿。乾隆正在批阅奏折,看到她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皇阿玛,儿臣做了些新点心,您尝尝?”欣荣恭敬地行礼。

乾隆放下朱笔,示意她坐下:“又是西洋点心?”

“是,叫提拉米苏,意大利的甜点。”欣荣打开食盒,浓郁的咖啡和可可香气飘散出来。

乾隆尝了一口,点了点头:“味道不错。欣荣,你这些稀奇古怪的点心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欣荣心中一紧,面上却保持微笑:“在一本西洋食谱上看到的,儿臣觉得有趣,就试着做了。”

乾隆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你这几个月在宫里,可还习惯?”

“谢皇阿玛关心,儿臣很习惯。”欣荣回答,“老佛爷和各位娘娘对儿臣都很照顾。”

“那就好。”乾隆顿了顿,突然问,“你觉得,朕是个好皇帝吗?”

欣荣愣住了。这个问题太过突然,也太过沉重。她思考片刻,谨慎地回答:“在儿臣看来,皇阿玛勤政爱民,励精图治,自然是好皇帝。”

“那朕是个好人吗?”

这次欣荣沉默了更久。最终,她抬起头,直视乾隆的眼睛:“皇阿玛是个复杂的人。作为帝王,您有威严也有仁慈;作为……作为男人,您有真情也有无奈。儿臣不敢妄议,但儿臣知道,您对香妃娘娘,是真心相待的。”

乾隆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真心相待又如何?终究留不住她。”

“有些鸟儿注定不属于笼子,皇阿玛。”欣荣轻声说,“它们属于天空。强行留下,只会让它们失去生命的光彩。”

乾隆一震,盯着欣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欣荣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补救:“儿臣是说,有些人注定无法适应宫中的生活。香妃娘娘来自回部,有着与我们不同的文化和信仰,她就像一只草原上的鹰,无法在笼中生存。”

乾隆沉默良久,最终长长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或许,从一开始朕就错了。”

那天之后,乾隆对欣荣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常常召她去养心殿,有时是品尝新点心,有时只是闲聊。欣荣发现,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内心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孤独和脆弱。

一次,乾隆问起她对西洋的看法,欣荣大胆地谈起了欧洲的文艺复兴、科学技术的发展,甚至隐晦地提到了未来的世界格局。乾隆听得津津有味,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你这些见解,不像是一个深闺女子能有的。”乾隆意味深长地说。

欣荣心中一紧,连忙解释:“儿臣……儿臣喜欢看书,各种杂书都看。”

乾隆没有深究,只是说:“以后常来陪朕说说话。你这丫头,想法总是与众不同,倒是让朕觉得新鲜。”

与此同时,宫中关于香妃之死的议论渐渐平息,但皇后的疑心却越来越重。她总觉得含香的死太过突然,太过蹊跷,尤其是欣荣那晚在宝月楼的异常举动,让她耿耿于怀。

“容嬷嬷,你可查清楚了?那晚欣荣在宝月楼到底做了什么?”皇后冷着脸问。

容嬷嬷低头回答:“回娘娘,老奴仔细查过,欣荣格格确实只是在为香妃整理遗容。守夜的太监和宫女都这么说。”

“那棺椁里的尸体呢?确定是香妃?”

“太医亲自验过,确实是香妃娘娘无误。”容嬷嬷犹豫了一下,“不过……”

“不过什么?”

“香妃娘娘入殓时,老奴觉得她的面容似乎……似乎与生前有些不同。但当时以为是死后肌肉松弛所致,就没多想。”

皇后眯起眼睛:“不同?怎么不同?”

“香妃娘娘生前眉间有一颗极小的红痣,但入殓时老奴注意到,那颗痣……不见了。”

皇后猛地站起身:“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老奴该死!老奴也是刚刚回想起来!”容嬷嬷连忙跪下。

皇后在殿内来回踱步,眼中闪着寒光:“看来,这事果然有蹊跷。欣荣……这个丫头,自从悔婚之后就变得古里古怪,看来不简单。”

“娘娘,我们要不要禀报老佛爷?”

“不,”皇后摆手,“没有确凿证据,老佛爷不会相信。而且皇上现在对欣荣很是宠爱,贸然行动反而会打草惊蛇。你派人暗中盯着欣荣,看她都与什么人来往,特别是与漱芳斋那边。”

“嗻。”

皇后的怀疑很快传到了漱芳斋。晴儿从慈宁宫的老太监那里得知消息后,急忙找到欣荣。

“皇后已经开始怀疑了,”晴儿压低声音,“容嬷嬷想起含香眉间的红痣不见了。”

欣荣心中一紧。她知道,无论化妆技术多么高超,细节上的差异总是难以完全掩盖。班杰明已经尽力了,但一颗小小的红痣,确实容易被忽略。

“现在怎么办?”紫薇担忧地问,“如果皇后查下去,恐怕会露馅。”

小燕子焦急地跺脚:“都怪我!早知道就该让班杰明把那颗痣也画上!”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欣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需要想个对策。”

众人商议良久,最终决定由班杰明出面。作为西洋画师,他可以说自己在为含香画遗像时,为了画面美感,用特殊的颜料掩盖了那颗红痣。这样的解释虽然牵强,但至少能暂时应付过去。

果然,几天后,皇后召见了班杰明。画室里,皇后看着墙上含香的肖像,状似无意地问:“班画师,你这幅画画得真是栩栩如生。不过本宫记得,香妃眉间有颗红痣,你这画上怎么没有?”

班杰明心中紧张,面上却保持镇定:“回皇后娘娘,香妃娘娘生前确实有颗红痣。但作画时,臣觉得那颗痣破坏了画面的和谐,就用颜料稍微遮盖了一下。这是西洋绘画中常见的处理手法,为了艺术效果。”

皇后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笑了:“原来如此。班画师不愧是西洋来的,想法就是不同。好了,你下去吧。”

班杰明退下后,皇后的笑容瞬间消失。她并不相信这个解释,但暂时也没有其他证据。不过她确信,含香的死一定有问题,而欣荣和漱芳斋那群人一定脱不了干系。

“容嬷嬷,”她冷冷地说,“继续盯着。本宫就不信,她们能不露一点马脚。”

乾隆对含香的思念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轻,反而在某些时刻越发强烈。一个雨夜,他独自来到宝月楼。这里已经被封存,家具上都蒙着白布,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乾隆站在含香常站的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幕。他想起初见含香时的情景——那个一身异域服饰的女子,在朝堂上跳着奇特的舞蹈,身上散发着迷人的香气,眼中却藏着深深的忧郁。

“含香……”他低声唤道,回答他的只有雨打窗棂的声音。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窗台上有一个小小的香囊,是含香平时佩戴的。乾隆拿起香囊,发现里面除了一般的香料,还有一张折得很小的纸条。

他展开纸条,上面是含香娟秀的字迹:

“皇上,臣妾知道您对臣妾的恩情,也知道您是真心的。但臣妾的心早已给了蒙丹,今生无法再容下第二人。若有来世,臣妾愿做一寻常女子,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今生欠您的,来世再还。”

纸条的角落,还有一行小字:“欣荣格格是真心为皇上好的人,请皇上相信她。”

乾隆的手微微颤抖。这张纸条证实了他的猜测——含香从未爱过他,她的心始终属于那个回部男子。而欣荣……这个看似单纯实则深藏不露的格格,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第二天,乾隆召欣荣到养心殿。他没有提起纸条的事,而是问:“欣荣,如果你是含香,你会怎么做?”

欣荣心中一震,小心地回答:“儿臣……儿臣不知道。”

“说实话,”乾隆的声音很平静,“朕想听真话。”

欣荣深吸一口气:“如果儿臣是含香,儿臣也会选择离开。因为留在不爱的人身边,是对自己也是对对方的不负责任。真正的爱情,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乾隆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朕以前总以为,朕是天子,天下万物都该属于朕。现在才明白,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从那天起,乾隆似乎真的释怀了。他不再去宝月楼,也不再独自黯然神伤。他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朝政中,同时开始对西洋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经常召班杰明询问欧洲的风土人情。

而欣荣,则成为了乾隆与新一代沟通的桥梁。她将现代的一些理念以温和的方式传达给乾隆,比如重视科技发展、鼓励文化交流等。乾隆虽然不完全理解,但愿意倾听和尝试。

一天,乾隆突然问欣荣:“你想不想出宫去看看?”

欣荣愣住了:“出宫?”

“朕知道你不同于一般的格格,你的心不在这四方红墙之内。”乾隆微笑着说,“朕打算派一个使团出访欧洲,学习西洋的科学技术。如果你愿意,可以以公主的身份随行。”

欣荣的心狂跳起来。出访欧洲!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

“儿臣……儿臣愿意!”她激动地说。

乾隆点头:“好,那你就开始准备吧。不过此事暂时保密,等朕安排好再宣布。”

欣荣退出养心殿时,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她抬头望着紫禁城的天空,那片她曾经觉得压抑的四角天空,此刻似乎开阔了许多。

她知道,新的冒险即将开始。而在那之前,她还要面对皇后的怀疑,还要确保含香和蒙丹的安全,还要与漱芳斋的朋友们告别。

但此刻,她心中充满了希望。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时代里,她不仅改变了他人的命运,也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远处,漱芳斋又传来了熟悉的歌声,这次唱的是新编的曲子:

“风儿轻轻吹,沙儿慢慢飞,天涯海角永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