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更新时间:2025-12-27 05:29:05

回程的车厢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佑似乎被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吓着了,上车后就缩在林晚怀里,紧紧抓着她的衣角,不吭声,只偶尔偷偷瞟一眼副驾驶座上脸色冷峻的陆靳言。

林晚搂着儿子,能感觉到他小小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的心像被浸在冰水里,又冷又痛。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和……羞耻。她成了两个男人公开对峙的焦点,成了众人眼中一出荒唐戏码的女主角。那些探究的、好奇的、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陆靳言自上车后便一言不发,只是透过车内后视镜,冷冷地注视着后方相拥的母子。他的眼神晦暗难明,像风暴来临前压抑的海面。

陈默将车开得极稳,一路无话,直接将他们送回了麓湖半岛。

一进别墅,那股熟悉的、冰冷而压抑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将山间那点稀薄的自由空气涤荡干净。徐伯和赵阿姨迎上来,看到陆靳言阴沉的脸色和林晚苍白的脸,都识趣地噤声,默默接过行李。

林佑似乎回到了相对安全熟悉的环境,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一些,但依旧粘着林晚,小声说:“妈妈,我饿了。”

“好,妈妈马上让赵阿姨给你准备点心。”林晚柔声安抚,想带儿子去客厅。

“徐伯,带小少爷去吃点东西。”陆靳言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赵阿姨,你也去。”

徐伯和赵阿姨立刻应声,上前温和却坚定地将还有些不情愿的林佑带走了。林晚想跟上去,却被陆靳言一把攥住了手腕。

“你跟我来。”他语气冰冷,不容分说地拉着她,径直上了二楼,不是去卧室,而是走向走廊尽头——那间画室的方向。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挣扎着想抽回手:“陆靳言,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陆靳言没有理会她的挣扎,力道大得让她手腕生疼。他推开画室的门,将她拽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画室里光线充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墙上,除了林晚画的那些林佑的肖像和风景,最显眼的位置,依旧挂着那幅被她揉皱又被他装裱起来的、扭曲挣扎的“自画像”。

陆靳言松开她的手,转身,背对着那幅画,目光沉沉地锁住她。

“解释。”他吐出两个字,简洁,冰冷,带着压抑的怒意。

林晚揉着发红的手腕,靠在冰凉的门板上,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解释什么?”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解释沈序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不知道!我比你更想知道!”

“不知道?”陆靳言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一次是偶遇,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林晚,你把我当傻子吗?还是你觉得,靠着沈序那点不知所谓的‘关心’,就能找到离开这里的路?”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刺得林晚浑身发冷。

“我没有!”林晚仰起脸,努力不让声音里的颤抖太过明显,“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靠他离开!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陆靳言,你能不能讲点道理?难道所有接近我的男人,都是对我别有所图吗?沈序他只是……”

“他只是什么?”陆靳言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只是一个对你念念不忘、处处‘巧遇’、甚至不惜追到封闭研学营的‘旧识学长’?林晚,收起你那套天真的说辞!他看你的眼神,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他猛地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抵在门板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还是说,你其实很享受这种感觉?享受被另一个男人惦记着,追逐着,甚至为了你不惜与我正面冲突?这让你觉得,自己还有价值,还有吸引力,对吗?”

他的话语刻薄而残忍,带着一种被侵犯领地的雄性动物般的暴躁和嫉妒。林晚被他扣得生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为怒意而显得更加深刻凌厉的俊美面容,一股强烈的反感和委屈冲上心头。

“对!我就是享受!怎么样?”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连日来的压抑和今天的羞辱让她崩溃了,她口不择言地喊道,“至少沈序他不会像你这样把我关起来!不会强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不会把我的痛苦当成艺术品欣赏!他把我当人看!你呢?陆靳言,你把我当什么?一个玩具?一个生了你的孩子的、可以随意摆布的物件?!”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嘶哑。

陆靳言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的寒意瞬间凝结成冰,又迅速被一种更可怕的、近乎暴戾的火焰点燃。扣着她肩膀的手指猛地收紧,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物件?”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低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林晚,你是不是忘了,是谁先爬上我的床,偷偷生下我的孩子,然后一声不吭消失了五年?现在倒来指责我把你当物件?你配吗?”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林晚心脏最柔软、也最不堪回首的地方。五年前的混乱与错误,是她永远无法摆脱的原罪。

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用力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

“是……是我不配……”她听到自己破碎的声音,带着自嘲和彻骨的寒意,“我这样的女人,活该被你囚禁,被你羞辱,被你当成发泄控制欲的工具……陆靳言,我认了。但你为什么要牵扯别人?沈序是无辜的!你有什么冲着我来!”

“无辜?”陆靳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猛地松开她的肩膀,却转而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控制在不至于窒息却足够让她恐惧的程度。“他一次次接近你,挑衅我,这叫无辜?林晚,你是在为他求情吗?用这种为了别的男人不惜激怒我的方式?”

他的手指收紧,林晚感到呼吸变得困难,眼前阵阵发黑。恐惧和窒息感让她本能地挣扎,双手胡乱地去掰他的手指。

“放开……我……”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陆靳言盯着她因为缺氧而涨红的脸,看着她眼中濒死的恐惧和泪水,眼底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却混合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扭曲的痛苦。

“看来,是我太纵容你了。”他缓缓说道,手指的力道稍微松了松,让她得以喘息,却没有完全放开。“让你还有心思,去想别的男人。”

他的目光从她痛苦的脸上移开,扫过画室里那些画。最后,定格在那幅扭曲的“自画像”上。

“既然你这么喜欢表达痛苦,喜欢吸引别人的‘关注’……”他拖长了语调,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那我就帮你,把这份‘痛苦’和‘关注’,贯彻得更彻底一点。”

说完,他猛地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林晚腿一软,沿着门板滑坐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陆靳言不再看她,转身走到画架旁。画架上还有一张未完成的画,是林晚前几天画的,一片阴沉天空下,一只被细线束缚、试图飞向远方的风筝,线条同样带着压抑和挣扎。

他拿起旁边调色盘里一支蘸满了浓重赭红色颜料的画笔。

然后,在林晚惊恐的目光中,他抬手,毫不犹豫地,将那刺目的赭红色,狠狠地、胡乱地涂抹在了那幅未完成的风筝画上!

鲜艳的红色瞬间覆盖了原本灰暗的色调,像一道狰狞的伤口,又像肆意泼洒的鲜血,将画中那点微弱的、向往自由的意象,彻底践踏、淹没。

接着,他扔开画笔,伸手,猛地将墙上那幅装裱好的“自画像”扯了下来!

“不……”林晚发出一声虚弱的惊呼。

陆靳言看也不看,双手握住画框两端,用力向下一折!

“咔嚓!”清脆的断裂声响起,木质画框应声而断。他将碎裂的画框连同里面那幅承载着她无尽痛苦的画布,像扔垃圾一样,狠狠摔在了地上!

画布撕裂,扭曲的人形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这还没完。他像是被某种失控的怒火驱使着,转身开始扫荡画室里其他林晚的画作——那些她珍视的、描绘林佑恬静睡颜的画,那些她偶尔在麻木中勾勒出的、带着一丝微弱亮色的风景草图……

“不要!住手!陆靳言你疯了!”林晚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想要阻止他。

但她的力气在他面前微不足道。陆靳言一把挥开她,她踉跄着再次跌倒在地。

画架被推倒,颜料盒被打翻,五颜六色的油彩泼溅得到处都是,像一场疯狂而暴烈的色彩屠杀。一张张画纸被撕碎,揉烂,扔得满地狼藉。画室里那些短暂承载过她灵魂喘息和慰藉的痕迹,在短短几分钟内,被暴力地摧毁殆尽。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颜料气味和一种毁灭般的暴戾。

陆靳言站在一片狼藉中央,微微喘息着,他的手上、衬衫袖口都沾上了斑驳的颜料,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骇人的、失控的烈焰,死死地盯着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浑身发抖的林晚。

“看清楚了,林晚。”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暴力举动而有些沙哑,却更加冰冷刺骨,“这里的一切,包括你,都是我的。我想给你,你才能有。我不想给你,你连痛苦,都不配拥有自己的形状。”

他一步步走向她,脚步踩在碎裂的画框和撕烂的画纸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在她面前蹲下,伸手,用沾着颜料的手指,粗暴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留下肮脏的色块。

“至于沈序……”他凑近她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恶魔的低语,“如果你再敢让他出现在你周围,或者让我发现你有一丝一毫想着他……我不介意,让他真正体会一下,什么是‘引火烧身’。”

他说完,站起身,不再看地上如同破碎娃娃般的林晚,转身,大步离开了画室。

门被重重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画室里,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刺鼻的气味,和瘫坐在冰冷地板上、失去了所有表情和声音的林晚。

她看着周围被彻底摧毁的一切,那些她小心翼翼收藏的、关于儿子的温暖记忆,那些她痛苦挣扎时唯一的宣泄口,还有那幅象征着陆靳言变态掌控欲、如今也粉身碎骨的“自画像”……

一切都碎了。

连同她心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和那堵用以维持最后尊严的、脆弱的墙,都在刚才那场暴戾的烈焰中,焚烧殆尽,化为冰冷的灰烬。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给这间充满毁灭气息的房间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红色。

很美。

却美得像个残忍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