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更新时间:2025-12-26 17:07:07

“是啊,老了老了,就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人,说说话,散散步,最好会跳广场舞。最好是被我的外表青睐的那种。”他声音洪亮,符合一个急于寻找黄昏恋的孤独老人形象。

李华之嘴上不停说着,一边接过问卷。又从西装短裤内掏出老花眼镜戴上,认真钻研起了这份空白的问卷,末了将阿煦刚才敲击的地方小心撕了下来。

然后将这张小豆腐块一样的纸卷了起来,用挖耳勺撬开了老花镜架上一个微小的塑料孔,底部有空间足够装这张纸条。

这上面是一份微型汇报总结内容。李华之将小纸团塞了进去,又重新把眼镜架组装好。

阿煦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倾听和记录的姿态,嘴唇微动,声音低得几乎只是气流:“已重新接触目标女儿林惊鸿。她处境可怜,孤立无援,情感缺口明显,是理想的突破口。今日已利用其情绪,初步建立信任纽带。”

李华之微微颔首,手指在桌上敲出【收到,保持观察】的摩斯密码,口中却用带着怜悯的腔调叹道。

“唉,听着是怪让人心疼的。这么好的姑娘,摊上这么个家庭……李顾问,你可得好好‘开导开导’她。”说到开导几个字,他语气加重,意味深长。

“您放心。”阿煦的笑容无懈可击,语气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

“这是我的专业。利用她的同情心和孤独感,是现阶段最高效的手段。”

他清晰地陈述着,如同在分析一个案例。

“我会确保这条‘纽带’,牢固且只为我们所用。”

李华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但脸上依旧挂着那种为情所困的老年人特有的惆怅。

他搓了搓手,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人生经验:“这就对喽!李顾问,你是专业的。这‘开导’姑娘啊,就跟我们当年……咳咳,就跟做生意一样,得抓住痛点,精准‘投资’。”

他将“投资”二字咬得略重,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写了几行字的纸,推了过去。

“哦,这是我昨晚睡不着,随便写的几句心里话,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润色润色,放进我的‘个人介绍’里?”

阿煦接过那张纸,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诸如“晚年孤独,渴望温暖陪伴”、“家境尚可,愿与有缘人共享余生”之类的句子。

但在特定字的笔画连接处,有着只有他能看懂的微型标记,指向下一个指令或信息点。

他快速扫过,铭记于心,然后微笑着将纸折好,放入文件夹。

“李先生您太客气了,文笔很真挚。我们会为您完美包装,确保信息精准投递到目标群体。” 他语气诚恳,如同一位真正为客户着想的优秀顾问。

“后续的‘接触’和‘关系推进’,我会根据实际情况,制定详细步骤,定期向您汇报进展。”

“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李华之用力拍了拍阿煦的手臂,站起身来,声音又恢复了洪亮,“那我可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李顾问!希望能尽快遇到我的‘缘分’!”

“一定尽力,李先生慢走。” 阿煦起身,礼貌地将他送至咨询室门口,脸上挂着标准的送客笑容。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阿煦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如同退潮般干净利落。

他坐回桌前,目光落在纸上。

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他不需要这些。他只需要记住:她是任务里最关键的一环,而此刻的靠近,不过是计划中必要的步骤。

想到这里,他的心神便彻底安定下来。

与此同时。

林政昆的指尖在履历表“福利院”和“无亲属记录”这两行字上反复摩挲,目光则死死锁在照片中阿煦的脸上。

“福利院长大的孤儿……背景倒是干净。”他低声自语,试图用逻辑说服自己那强烈的直觉。“年龄也对不上,顾明朗的种如果活着,该再大两岁才对……”

他靠向椅背,深吸一口雪茄,试图将心头那抹因这张脸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强行压下。

“世上相像的人多了,也许……真的只是巧合。”他对自己说。

一个无根无萍的孤儿,从事着宠物殡葬和牵线搭桥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营生,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掀风作浪的角色。

然而,那几乎刻入骨髓的多疑,让他无法完全释怀。

他按灭雪茄,最终沉声吩咐:“找两个机灵点的生面孔,远远盯着这个阿煦。他接触过什么人,去过哪里,都给我记下来。”

他不能仅凭一份履历就完全放心。宁可错查,不可错放。

若他真是无辜,也不过是浪费些人力。

若他真有所图……

林政昆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那便是自寻死路。

属下尊敬称“是”后,缓缓退了出去。

林政昆的眼睛转向办公桌子上摆着的一个相框上。

相框中的女子穿着紫色绣花旗袍,梳着双麻花辫,容貌精致,身姿窈窕。正是年轻时的苏桃仙。

林政昆贪婪地凝视着照片上的女子,仿佛像女子真实站在自己面前,又像透过这张照片穿越到彼时,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十九年前的城北,是另一番光景。没有如今戒备森严的豪华别墅区,只有一片片拥挤、喧嚣、充满底层挣扎的旧街巷。

沈景淮和林政昆,就是在这片泥泞里挣扎求生的两条孤狼。两人同是“慈安孤儿院”里长大的患难之交,比亲兄弟还亲。

沈景淮性子豁达仗义,林政昆则心思活络,胆大敢拼。

他们在“和义帮”里做着最底层的小弟,时常因为争斗头破血流,也因交不上“孝敬”而被训斥得像孙子一样。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夜,两人刚被堂主踹了几脚,浑身郁气地蹲在街边夜宵摊前,喝最便宜的啤酒。

“妈的,总有一天……”林政昆灌下一大口酒,眼神在昏黄灯光下闪烁着不甘与狠厉,“我要让那些踩在我们头上的人,都跪下来舔我的鞋!”

沈景淮抹了把嘴角的油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想那么远干嘛,政昆。能吃得饱睡安稳,哪天攒够了钱,把桃仙家的债还清,让她能安心唱戏,不用再为生计发愁,我就知足了。”

桃仙。

这个名字,让林政昆的眼神晦暗了一瞬。

他知道,那是照亮沈景淮生命的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