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新时间:2025-12-26 16:01:02

那抹嫣然的笑容凝在苏婉唇角,冰冷,且带着一丝玩味的残酷,如同猫儿审视着爪下颤抖的猎物。她抚着那鎏金蟠龙令帖的指尖,感受到其上传来的、唯有天家才能赋予的威重与冰寒。

满堂死寂,落针可闻。

方才的惊呼、斥责、哗然,尽数被这突如其来的“郡主”名号与锦衣卫的森然气势碾碎,噎在所有人的喉咙里,化作惊惧与难以置信的沉默。

裴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方才婚书被撕时还要惨白数分。他死死盯着那枚在苏婉指尖若隐若现的令帖,瞳孔紧缩,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郡主?哪个王爷?他从未听闻苏家与哪位亲王有如此深厚的牵扯!这怎么可能?!

苏震庭脸上的暴怒僵住,转为巨大的茫然与惊疑,看着自己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女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那锦衣卫统领依旧单膝跪地,姿态恭敬无比,声音打破凝滞:“王爷吩咐,若郡主在此间事了,便请移步。车驾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苏婉终于动了。

她缓缓收起那枚令帖,眸光轻扫过裴钰那张失了所有风流倜傥、只剩惊惶与算计的脸,如同看一块肮脏的污泥。然后,她转向自己的父亲,微微一福,仪态无可挑剔,语气却疏淡得如同对待陌路之人:“父亲,女儿先行告退。”

不等苏震庭回应,她已直起身,绯红的裙摆迤逦划过地面,掠过那些散落的、被她亲手撕裂的婚书碎屑,宛如踏着一场破碎的过往,从容地向厅外走去。

锦衣卫们无声地分立两侧,为她辟开一条通路,森严壁垒,隔绝所有窥探与惊疑的目光。

宾客们下意识地后退,屏息垂目,无人敢阻拦,甚至无人敢大声喘气。方才那些或嘲讽或看热闹的眼神,此刻全都化作了深深的敬畏与恐惧。

经过裴钰身边时,苏婉脚步未停,甚至连眼风都未曾再给他一丝。

裴钰却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猛地抬头,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质问、挽回、或是求饶?但在触及那双冰冷剔透、再无半分情愫只余睥睨的眸子时,所有话语都冻结在了舌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决绝的红色身影,在锦衣卫的簇拥下,一步步走出这喧闹过后只剩狼藉与死寂的喜堂。

苏府门外,果然停着一辆极其奢华威严的玄黑马车,车辕上烙着清晰的皇室徽记,四周围着更多无声肃立的护卫,气氛凝重得让整条街都安静了下来。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内掀开一角,露出一张俊美却威仪天成的侧脸,目光沉静地落在正迈步出来的苏婉身上。

“上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苏婉脚步顿了顿,抬眸迎上那道目光。靖王萧玦,当朝圣上最信任的皇叔,手握重权,亦是前世……唯一在她家族倾覆后,试图为她说过一句话,却最终未能挽回局面的那个人。她不知他为何此时出现,又为何称她为“郡主”,但这突如其来的身份,无疑是她复仇路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她没有犹豫,搭上侍卫放好的脚凳,躬身进入了马车。

车厢内空间宽敞,熏着淡淡的龙涎香。萧玦看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这副重生的皮囊,看清内里所有的剧变与秘密。

“倒是比本王想的,要干脆利落得多。”他淡淡开口,听不出喜怒。

苏婉在他对面坐下,背脊挺得笔直,毫无小女儿家的怯懦:“王爷给的台阶,若还不下,岂不是辜负了王爷美意?”

“美意?”萧玦唇角似笑非笑地一勾,“你可知,撕毁婚书,当众羞辱朝廷新科进士,即便你有郡主的身份,也少不得被御史参上一本,惹来一身麻烦。”

“麻烦?”苏婉轻轻重复了一遍,抬眸直视他,眼底是历经生死血海后沉淀下的冰冷与决绝,“比起满门抄斩、血染刑场,这点麻烦,算得了什么?”

萧玦的目光骤然深邃了几分,车厢内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他静静看了她片刻,才缓缓道:“你知道了什么?”

苏婉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血色:“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如今,也知道了。”

她轻轻抚过袖中那枚冰冷的令帖:“王爷既出手给了我这身份,想必也有所求。婉娘如今别无所有,唯有这条捡回来的命,和一颗……复仇的心。王爷想要什么,不妨直言。”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碌碌的声响,如同碾碎旧日的轨迹,驶向未知的前路。

萧玦看着她,眼前的少女明明娇弱如枝头初绽的花,眼底却燃烧着仿佛能焚尽一切的烈焰。他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小几,良久,才低沉开口:

“不是本王想要什么。”

“是这江山社稷,需要一把足够锋利,也足够……恨的刀。”

“而你,恰好出现了。”

苏婉指尖微微一颤,随即紧紧攥住。

车窗外,阳光炽烈,却照不进她此刻幽深冰冷的眼底。

棋局已开,执棋者,不再只是那些曾经的负她之人。

而她,这把新淬炼出的刀,注定要染血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