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安排在7月25日,周五。
手术前一天晚上,林墨陪在医院。李秀兰回家收拾东西,病房里只剩下父子两人。林建国靠在床头,看着儿子削苹果,眼神复杂。
“小墨。”林建国声音沙哑,“你跟爸说实话,那些钱……到底怎么来的?”
林墨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碗里,递给父亲:“爸,都是合法赚的。有一部分是倒卖废旧设备赚的差价,有一部分是在股市赚的,还有一点做小生意的收入。”
“股市……”林建国眉头紧皱,“那地方,十个人进去九个人亏。你可别陷进去。”
“我知道分寸。”林墨把叉子递给父亲,“爸,您就安心养病。等您好了,我带您和妈去新房子住。咱们不住那破旧筒子楼了。”
林建国看着儿子自信的眼神,忽然觉得这个从小内向的儿子,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失业后整天唉声叹气的年轻人,而是一个眼神坚定、做事有条理的男人。
“你是不是……”林建国迟疑了一下,“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爸总觉得,你这一个月变化太大了。”
林墨心里一紧。重生这种事,说出来谁信?他只能含糊其辞:“爸,人在绝境里总会逼自己一把。我不想看着您因为没钱治病而……那种事,一次就够了。”
这话说得含糊,却触动了林建国。他叹了口气,握住儿子的手:“苦了你了。”
“不苦。”林墨笑了笑,“爸,等您病好了,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始。”
第二天早上八点,手术室门口。
林墨和李秀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周海川也来了,还带了两个苹果,说是“平平安安”。
“小林,别太担心。我打听过了,主刀的刘主任是省里都有名的心外科专家,这种手术成功率很高。”周海川安慰道。
林墨点头,但握着母亲的手还是微微发抖。他知道手术应该会成功,但前世父亲是保守治疗拖了几年后走的,这一世因为他的介入,手术提前了。会不会有变数?
这种不确定性让他焦虑。
李秀兰低声念着佛,眼睛红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走廊里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上午十点半,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走出来:“林建国的家属?”
“在!”林墨和李秀兰同时站起来。
“手术很成功。病人现在在复苏室观察,一个小时后回病房。你们可以先去病房等着。”
李秀兰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林墨赶紧扶住母亲,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太好了……太好了……”李秀兰喃喃自语,眼泪止不住地流。
周海川拍拍林墨的肩膀:“我说什么来着,吉人自有天相!”
林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术成功只是第一步,术后恢复才是关键。
“妈,您先回病房休息,我去办一下术后护理的手续。”
“我跟你妈一起回病房。”周海川主动说,“你去忙你的。”
林墨点头,转身走向护士站。
他需要安排特护。父亲年纪大了,术后需要24小时专业护理。虽然贵,但值得。
办理手续时,林墨的手机响了。是王建军。
“林兄弟!货到了!五千张盘,质量比样品还好!”王建军的声音兴奋异常,“几个摊主都抢疯了!尾款我现在就给你送过去?”
“我在医院,下午两点,老地方见。”
“行!对了,林兄弟,有个事……”王建军压低声音,“电子城有几个大摊位也想从你这进货,他们量大,一次要两万张。你能搞定不?”
林墨心里快速计算。五千张盘,批发价四块五,成本两块五,一张赚两块。五千张净赚一万。两万张就是四万。
但这生意不能做大了。盗版光盘毕竟是灰色地带,小打小闹可以,量大容易出事。而且他志不在此。
“王哥,你跟那些人说,货源有限,每个月最多供五千张。物以稀为贵,咱们细水长流。”
“明白!我也是这么想的!”
挂了电话,林墨办好特护手续,又去交了术后恢复的押金。两万块钱交出去,账户里还剩下一万多。
但这笔钱很快就会回来——老胡那边,吴江老板的尾款下周应该能到,那批设备的利润分成,他能拿到五万左右。
回到病房时,林建国已经被推回来了。麻药还没完全过,人还睡着,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
李秀兰坐在床边,握着丈夫的手,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妈,我请了特护,24小时照顾爸。您别太累着自己。”
“那得花多少钱啊……”李秀兰下意识说,但随即又摇头,“花就花吧,你爸最重要。”
林墨笑了:“妈,钱的事您别操心。咱们现在不缺钱。”
周海川在一旁听着,眼神里满是赞赏。他见过太多人有钱就挥霍,像林墨这样,有钱先用在正事上,还懂得照顾家人的年轻人,真的不多。
“小林,下午你有空吗?”周海川问,“机床厂那边,我约了管设备的副厂长,可以带你去看设备。”
“有空。几点?”
“两点。我开车来接你。”
下午一点半,林墨先去了和王建军约定的地点——电子城附近的一家茶馆。
王建军已经到了,身边还跟着两个陌生男人。一个三十多岁,穿着皮夹克,手上戴着金戒指。另一个年轻些,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文。
“林兄弟来了!”王建军热情地迎上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张老板,电子城最大的音像批发商。这位是李老板,做连锁音像店的。”
林墨不动声色地和两人握手。
张老板开门见山:“林老弟,我听建军说,你手里有稳定货源?质量比市面上的好?”
“是有。”林墨坐下,“但量有限,每月最多五千张。”
“五千张太少了。”张老板摇头,“我那边一个月出货量都在三万张以上。林老弟,咱们可以长期合作,价格好商量。你供多少,我要多少。”
林墨看着张老板,忽然笑了:“张老板,您做这行多久了?”
“十年了。”
“那您应该知道,做我们这种生意,最重要的不是赚多少钱,而是安全。”林墨慢条斯理地说,“量大容易出事。一旦出事,钱赚再多也没用。”
张老板一愣。
“我这边的原则是:细水长流,稳字当头。”林墨继续说,“每个月五千张,不会引起注意,利润也足够。如果张老板有兴趣,我可以每个月固定给您两千张的份额,价格和建军一样。但有两个条件。”
“你说。”
“第一,货必须分散出,不能集中在一两天内大量上市。第二,如果哪天风声紧了,我说停就必须停。”
张老板盯着林墨看了半天,最后笑了:“林老弟年纪不大,做事倒是老道。行,就按你说的办!”
李老板也点头:“我也要两千张份额。”
林墨算了算,王建军那边一千张,张老板两千张,李老板两千张,刚好五千张。这样他就不用亲自跑市场了,只需要做好供货和资金结算。
“那就这么定了。建军哥,以后的货还是通过你分发,每张给你两毛钱的辛苦费。”
王建军大喜:“谢谢林兄弟!”
林墨从张老板和李老板那里收到了两万张的定金——两万块钱现金。加上王建军的尾款,他今天下午就收到了三万现金。
但这笔钱他没打算全留着。音像生意只是过渡,他真正的重心在设备生意和股市。
“对了林兄弟。”张老板临走前说,“我听南方朋友说,现在有一种新技术叫MP3,以后可能会取代随身听。你要是有门路,可以关注一下这个。”
林墨心中一动。MP3,确实是接下来几年的风口。但他现在资金和精力都有限,只能先记下这个信息。
“谢谢张老板提醒。”
下午两点,周海川开车来接林墨。
车是一辆老旧的桑塔纳,周海川自嘲:“单位淘汰下来的,我花五千块买的。破是破了点,但方便。”
林墨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1998年的城市,到处都是建筑工地,塔吊林立。这是个飞速发展的年代,到处都是机会。
“机床厂这次要处置的设备,是八十年代从德国进口的。”周海川一边开车一边介绍,“当时花了三百万美元引进的,用了十几年,现在技术落后了,厂里想更新设备。但这些旧设备保养得还不错,修修能用。”
“账面价值多少?”
“还有八十万人民币左右。但按废铁卖,最多十五万。”周海川说,“我跟管设备的赵副厂长谈过,他说只要不低于十五万,厂里就能接受。毕竟设备占着厂房,早处理早省心。”
“买方找到了吗?”
“找到了。”周海川神秘一笑,“浙江那边有个私营机床厂,专门翻新旧设备再转卖。他们愿意出三十五万,但要包运输和基础维修。”
林墨快速心算:买价十五万,卖价三十五万,中间差价二十万。扣除运输费、维修费、打点费,净赚十二万左右。他和周海川四六分,他能拿七万二。
这生意可以做。
“周叔,赵副厂长那边,需要打点多少?”
“老赵人还不错,就是喜欢喝点酒。”周海川压低声音,“我准备了两条中华,两瓶五粮液,再加一个五千块的红包。应该够了。”
“这钱从利润里出。”林墨说。
“行。”
到了机床厂,赵副厂长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五十多岁的男人,有点秃顶,穿着蓝色的工装,看起来很朴实。
“老周来了!这位就是小林吧?年轻有为啊!”
寒暄几句后,赵副厂长带他们去看设备。巨大的车间里,二十台机床整齐排列,虽然有些旧,但保养得确实不错,关键部件都盖着防尘罩。
林墨前世接触过制造业,虽然不精通,但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这些机床如果翻新一下,再卖到急需设备的小厂,每台卖两三万不成问题。
“赵厂长,这些设备现在还能运转吗?”林墨问。
“大部分都能,就是精度达不到新设备的标准了。”赵副厂长感慨,“都是好东西啊,可惜技术更新太快。”
“如果我们买下来,厂里能帮忙装车吗?”
“这个没问题!我们有专业的装卸队。”
看完设备,三人回到办公室谈价格。周海川把烟酒拿出来,赵副厂长推辞了几下就收下了。谈到价格时,林墨主动开口:
“赵厂长,这些设备按废铁价确实可惜。但我们翻修再卖,也需要投入。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出十八万,比废铁价高三万。另外,我们再给厂里两万块的‘技术支持费’,请几位老师傅帮我们做一下设备检修和调试。总共二十万。”
赵副厂长眼睛一亮。
废铁价十五万,林墨给二十万,还给了两万块的“技术支持费”——这钱说白了就是给厂里的小金库,他可以灵活支配。
“小林是个爽快人!”赵副厂长拍板,“那就二十万!合同下周就能签,付款后随时可以拉设备!”
离开机床厂时,周海川对林墨竖起大拇指:“你小子真会来事!那两万块‘技术支持费’,直接把老赵拿下了!”
“双赢。”林墨笑笑,“厂里多得五万,我们得十二万利润,老师傅们也能赚点外快。大家都高兴。”
“对,做生意就是这样!”周海川越来越欣赏这个年轻人,“走,我请你吃饭,庆祝一下!”
晚饭还是在那家小餐馆。周海川点了几个菜,还要了一瓶啤酒。
“小林,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周海川给林墨倒上酒,“你做这些生意,本钱是哪来的?别告诉我是家里给的,我知道你家的情况。”
林墨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他想了想,决定部分坦白。
“第一笔钱,是我倒卖一批废旧纺织机赚的。三千块本金,赚了一万五。然后用这一万五做定金,做了光盘生意,赚了三万。再用这三万做定金,做您现在看到的设备生意。”
“空手套白狼啊!”周海川感叹,“但关键是,你怎么知道这些机会的?废旧设备、光盘、机床……你好像总能找到需求和供给的缺口。”
林墨喝了口啤酒:“周叔,您看报纸吗?”
“看啊。”
“看什么内容?”
“政治新闻、经济政策……”
“我看的是边角料。”林墨说,“比如某地私营企业数量增长的数据,比如南方劳动力成本上升的报道,比如国企改制的具体案例。这些信息拼凑起来,就能看出趋势:私营企业在扩张,需要设备但买不起新的;国企在改制,闲置设备需要处理;老百姓收入提高了,对文化消费有需求但正版太贵……我只是把这些点连成线而已。”
周海川愣住,随即恍然大悟:“信息差!你是靠信息差赚钱!”
“对。”林墨点头,“而且我做的都是中介服务,不需要大量本金,只需要信息和人脉。您有人脉,我有信息,我们结合,就能赚钱。”
“说得太好了!”周海川激动地拍桌子,“小林,我干了二十年科员,见过太多人。但你这样的,我第一次见。你有大才!”
林墨谦虚地摇头:“周叔过奖了。我还有很多要跟您学习的。”
“互相学习!”周海川举起酒杯,“来,干了!为了我们的合作!”
“干。”
晚上回到家,林墨坐在书桌前,更新他的笔记本。
1998年7月26日
今日进展:
1. 父亲手术成功,进入恢复期。(家庭稳定)
2. 音像生意渠道扩展,月利润稳定在一万左右。(现金流)
3. 机床设备生意谈妥,预计利润十二万,我分七万二。(第一桶金)
4. 与周海川合作关系稳固。(人脉拓展)
下一步计划:
1. 关注8月股市行情(洪水概念股)。
2. 寻找下一个设备生意机会(造纸厂生产线)。
3. 开始物色办公场地和核心团队成员。
写到团队时,林墨笔尖顿了顿。他现在所有事都亲力亲为,这不是长久之计。需要找几个可靠的人。
王建军算一个,但只能做执行,不能做决策。
周海川是盟友,但不是下属。
他需要自己的班底。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林墨吗?”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有点拘谨。
“我是。您哪位?”
“我叫王猛。是……是周海川周叔让我联系你的。他说你这边可能需要人手。”
王猛?
林墨想起来了。周海川吃饭时提过,他有个远房侄子,退伍兵,身手好,人实在,现在在工地干活,想找个正经工作。
“你现在在哪?方便见面吗?”
“我在工地宿舍,随时方便。”
“明天上午九点,市医院门口见。”
“好!”
挂了电话,林墨在笔记本上写下“王猛”两个字,画了个圈。
第二天上午九点,林墨在医院门口见到了王猛。
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寸头,皮肤黝黑,身材结实,站姿笔直,一看就是部队出来的。穿着洗得发白的迷彩服,背着一个军用背包。
“林哥。”王猛主动伸手,握手很有力,但不过分,“周叔让我来跟你。”
林墨打量着他:“周叔跟你说了什么?”
“就说你是个能人,让我跟着你干,有前途。”
“你之前在部队干什么的?”
“侦察兵。退伍后在工地干安保,也干过装卸。”王猛说话简洁。
“为什么想跟我干?”
王猛沉默了几秒,实话实说:“工地活累,钱少,还不稳定。周叔说你这边有机会,我想试试。”
“我这边刚开始,工资可能不高。”
“我不怕。只要有事干,有奔头就行。”
林墨喜欢这种实在人。他想了想:“这样,你先跟着我,试用期一个月,工资五百,包吃住。一个月后如果双方满意,转正,工资八百,以后看表现加。”
五百块在1998年不算高,但也不低。工地干活也就三四百。
王猛眼睛一亮:“行!”
“今天就有活。”林墨说,“你陪我去趟电子城,然后去趟旧货市场。”
“明白!”
有王猛跟着,林墨确实轻松不少。去电子城收货款,王猛站在身后,那几个想压价的批发商说话都客气了几分。去旧货市场看设备,王猛能帮着检查机械状况,还能跟那些老师傅聊上几句。
中午吃饭时,林墨问王猛:“你会开车吗?”
“会。部队学的,有B照。”
“那正好。”林墨说,“下周我们要从机床厂拉设备,需要个可靠的人押车。你来负责。”
“保证完成任务!”
下午,林墨带着王猛去了医院。父亲已经醒了,精神好多了。见到王猛,林建国有些惊讶。
“爸,这是王猛,我新请的帮手。”林墨介绍。
王猛很会来事,主动说:“叔,您好好养病。林哥这边有我帮忙,您放心。”
林建国看着儿子,眼神里满是欣慰。
离开医院时,林墨对王猛说:“你先去租个房子,离医院近点,方便你有时候帮我跑医院的事。房租我出。”
“不用,我住工地宿舍就行……”
“听我的。”林墨从包里数出五百块钱,“这是第一个月工资预支,加上租房的钱。找个干净的单间就行。”
王猛接过钱,认真地说:“林哥,我一定好好干。”
“我相信你。”
晚上,林墨终于有时间看股市。
这一周,华联股份在冲到6.50元后开始回落,现在跌回5.80元左右。他没再碰这支股票,而是开始研究另一支——长江实业。
这是一家主营建筑材料的公司,总部在湖北。林墨记得,8月长江流域会发生特大洪水,灾后重建需要大量建材,这类公司股价会有一波拉升。
现在是7月底,还有时间布局。
他打开新开的那个账户——用母亲身份证开的。里面现在有四千块钱。他挂单买入长江实业,价格3.20元,全仓。
做完这些,林墨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这一个多月,他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几乎没有停过。赚钱、布局、拓展人脉……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甚至比计划还快。
但他知道,真正的挑战还没来。
陈天雄。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让周海川帮忙打听过,但还没消息。也许陈天雄还在蛰伏,也许已经悄悄行动。
不管怎样,他必须更快成长。
快到让任何人都无法撼动。
窗外,夜色渐深。远处工地的塔吊亮着灯,像巨人耸立在城市的天际线上。
林墨打开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只写着一句话:
“这一世,我要站在最高处,让所有人都只能仰望。”
他拿起笔,在这句话下面画了一条横线。
然后,重重地写下一个数字:
1000000
第一个小目标:一百万。
在1998年,这是一笔巨款。但对他来说,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