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新时间:2025-12-26 05:01:33

我的脑子“嗡”地一下,炸了。

邹家?

不是周家?

我被刘牙婆拽着,身上胡乱裹着一件不知道谁的粗布衣裳,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桂花油和茉莉花的味道混在一起,闻起来怪异又狼狈。

周家的下人们围在院子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搞错了?这叫什么事啊?”

“我说呢,少爷怎么一直不待见她。”

“这下好了,周家的脸都丢尽了。”

周裕青的娘,周夫人,从正屋里冲了出来,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气得发白。

她指着刘牙婆的鼻子,声音尖利。

“刘翠花!你什么意思?耍我们周家玩吗?我儿子的肚皮娘子,你说送错就送错了?”

刘牙婆“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磕头,额头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周夫人,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都怪我老眼昏花,把邹看成了周,两家姓氏就差这么一点点……我给您赔罪,我给您赔罪!”‍⁡⁡⁣⁣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这是二十块大洋,我原封不动地退回来!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老婆子吧!”

周夫人看着地上的钱袋,脸色没有丝毫缓和,反而更加阴沉。

“二十块大洋?你当我是叫花子吗?我周家的名声,就值二十块大 '洋?”

她目光一转,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像是要活剥了我。

“还有这个小贱人!在我周家白吃白喝了快三个月,还……还玷污了我儿子的清白!这笔账怎么算!”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刘牙婆身后缩了缩。

玷污……

明明是他强迫我的,怎么就成了我玷污他?

就在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娘,让她滚。”

是周裕青。

他自己摇着轮椅,出现在门口。

他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看我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嫌恶,而是一种更深、更冷的怨毒。

他恨我。

恨我让他成了整个城里的笑话。

一个连自己的女人都认错的瘸子。

周夫人还想说什么,周裕青冷冷地打断了她。

“我说,让她滚。”

他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周裕genqīng,就算是要饭,也绝不要别人家不要的垃圾。”

垃圾。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了我的心里。

我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一股血腥味。

刘牙婆如蒙大赦,拉着我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周家大门。

一出门,她就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站在她旁边,像个木偶,任由三月的冷风吹透我单薄的衣裳。

周围的路人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我听见了“周家”、“瘸子”、“送错人”这些词。

我的脸烧得滚烫。

过了好半天,刘牙婆才缓过劲来,她爬起来,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后怕和焦急。

“阿喜啊,你可千万别怪我,这事……这事真是个意外。”

她搓着手,急切地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邹家那边已经派人来催了三次了!那可是邹家!咱们一个手指头都惹不起的大人物!要是再晚了,咱们俩的命都得搭进去!”

邹家?

我心里一片茫然。

在我的认知里,周家已经是顶了天的人家了。

这个邹家,又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

刘牙婆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从怀里又掏出一个油纸包。

“快,吃个包子垫垫肚子。到了邹家,机灵点,少说话,多做事。邹家不比周家,那里头的规矩,大着呢!”‍⁡⁡⁣⁣

我木然地接过那个还带着温热的肉包子,却没有一点胃口。

刘牙婆雇了辆黄包车,一路往城南赶。

越走,周围的景象就越是气派。

周家所在的只是城西的富人街,而这里,是真正的权贵之地。

高墙深院,朱门铜环。

最后,黄包车停在一座巨大的府邸前。

黑漆漆的大门上,挂着两个巨大的铜环,门口蹲着两只比我还高的石狮子,威风凛凛。

门楣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

我不认识。

但我猜,那就是“邹府”。

刘牙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脸上堆起十二万分的谄媚笑容,上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道缝,一个穿着体面,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探出头。

刘牙婆点头哈腰地陪着笑。

“管家大人,人……人我给您送来了。”

那管家的目光越过刘牙婆,像两道利剑,直直地射向我。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从我滴水的头发,到我身上不合体的粗布衣,最后停在我赤着的、沾满泥污的脚上。

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就是邹爷要的人?”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刘牙婆的腰弯得更低了。‍⁡⁡⁣⁣

“是,是……路上出了点小意外,耽搁了,耽搁了。”

管家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侧身让开。

“进来吧。”

刘牙婆推了我一把,我踉跄着跨进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一进去,我就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太安静了。

偌大的一个宅子,竟然听不到一丝多余的声音。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我们脚踩在石板路上的脚步声。

这里的下人,走路都像是猫一样,悄无声息。

他们目不斜视,神情肃穆,仿佛整个宅子都笼罩在一股无形的低气压之下。

这里的气氛,比周家要压抑一百倍。

我被带到了一个偏僻的跨院,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婆子接手了我。

她被称为“吴妈”。

吴妈看我的眼神,和那个管家如出一辙,充满了审视和不耐。

她二话不说,直接把我带到一间浴室。

这间浴室比周家那个大了好几倍,中间是一个白玉砌成的池子,里面已经蓄满了冒着热气的水。

“把自己洗干净,从里到外,不准留下一丝原来的味道。”

吴妈扔给我一套干净的衣服和一块崭新的丝瓜瓤子,语气是命令式的。

“一个时辰后,我来检查。”

说完,她就转身出去了,门被从外面轻轻带上。‍⁡⁡⁣⁣

我看着池子里氤氲的热气,又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惧。

从一个牢笼,掉进了另一个更深、更冷的牢笼。

我不知道等着我的会是什么。

我只知道,那个被称为“邹爷”的人,肯定比周裕青要可怕得多。

我把自己泡进热水里,用丝瓜瓤子狠狠地搓着皮肤。

我想要洗掉周家的味道,洗掉周裕青留下的屈辱,洗掉那股廉价的桂花油味。

一个时辰后,吴妈准时推门进来。

她像检查一件货物一样,捏了捏我的胳膊,闻了闻我的头发。

最后,她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换上衣服,跟我来。”

我换上了一套浅青色的棉布衣裙,料子很软,比我在周家穿的任何一件都好。

跟着吴妈穿过长长的回廊,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我们最终停在了一间书房前。

书房的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两个像门神一样的护卫。

吴妈对着门口恭敬地行了一礼。

“爷,人带来了。”

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带着一丝沙哑的男声。

“让她进来。”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