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军军官是个瘦高个，三角眼，腰间挎着驳壳枪。他扫视一圈茶馆，目光落在李言这桌时停顿了一下。
“你们几个，哪来的？”军官走过来，手按在枪套上。
“回长官，山里的，进城卖柴。”李言低头哈腰，操着一口带苏北口音的土话。
“良民证呢？”
李言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这是下山前伪造的，用缴获的日军空白证件改的，手艺粗糙，但糊弄外行够了。
军官接过去，对着光线看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
陈石头的手在桌下握紧了柴刀刀柄。
就在这时，柜台后的掌柜突然开口：“王队长，这几位是我远房亲戚，从江北逃难来的，证件是补办的，可能不太规范。”
他边说边走过来，不动声色地往军官手里塞了点什么。
军官低头一看，是两块大洋。他掂了掂，脸色稍缓。
“既然是老张头的亲戚，那就……”他话说到一半，突然盯着掌柜，“等等，老张，我记得你是本地人，哪来的江北亲戚？”
掌柜面不改色：“我老婆娘家那边的，以前没走动，这不是打仗了才来投奔嘛。”
军官将信将疑，但手里的大洋沉甸甸的。他犹豫片刻，把证件扔回桌上：“行了，下次把证件办齐点。走！”
伪军们呼啦啦离开茶馆。
直到脚步声远去，李言才松了口气，看向掌柜：“多谢张掌柜解围。”
掌柜摆摆手，压低声音：“几位跟我来后屋。”
茶馆后屋是个小院，堆着杂物。掌柜关上门，转身盯着李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李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刚才掌柜敲柜台，两长一短，是给谁发的信号？”
掌柜脸色一变。
“不用紧张。”李言说，“我们是打鬼子的队伍。如果没猜错，掌柜的也是同道中人？”
掌柜沉默良久，最后叹了口气：“我是木渎联络站负责人，姓张。但这里已经暴露了，昨天我们三个同志被抓，联络站随时可能被破坏。”
“被抓的同志呢？”
“两个牺牲了，一个……叛变了。”张掌柜痛苦地闭上眼睛，“所以我才冒险发信号，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同志在。”
李言心一沉。叛徒是最可怕的。
“那个叛徒知道多少？”
“知道这个联络点，还知道……太湖西岸游击队的大概位置。”张掌柜说，“我必须尽快把消息送出去，但外面全是眼线，我出不去。”
李言略一思索：“消息我帮你送。但你要告诉我，游击队的具体联络方式。”
张掌柜犹豫地看着他。
“不信我？”李言笑了，“刚才我完全可以供出你，拿你的脑袋去领赏。但我没有。”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印章——那是之前缴获的日军大尉的私章。
张掌柜看到印章，眼睛一亮：“这是……”
“杀鬼子缴获的。”李言说，“够证明了吗？”
“够了。”张掌柜不再怀疑，快速说道，“游击队现在在宜兴、溧阳交界的太华山，领头人代号‘山鹰’，联络暗号是‘问：太湖的鱼肥不肥；答：肥，但刺多’。”
他取出一张纸条：“这是详细地图和注意事项。你一定要尽快送到，叛徒随时可能带鬼子进山。”
李言接过纸条，贴身收好：“张掌柜，你呢？这里不能待了。”
“我还有任务。”张掌柜说，“镇上关着几个被抓的群众，我得想办法救他们出来。”
“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张掌柜说，“伪军晚上换防，守卫最松懈。”
李言和陈石头对视一眼。
“我们帮你。”李言说。
张掌柜一愣：“你们？太危险了……”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李言说，“而且，我们也需要实战练兵。”
他看向陈石头：“你回山上报信，让老赵带二十个人，天黑前来镇外汇合。记住，化装成老百姓，分散进城。”
“是！”
陈石头离开后，李言和另外两个士兵留在茶馆。
张掌柜给他们换上茶馆伙计的衣服，简单交代了镇上的情况。
木渎镇驻守着伪军一个连，连长姓吴，外号“吴阎王”，心狠手辣。镇上还有个日军小队，平时待在据点里，只有大事才出动。
关人的地方是镇公所后院，原来是个仓库，现在改成了临时监狱。
“晚上八点换防，守卫只有四个人。”张掌柜说，“但问题是，怎么把人带出来。镇上晚上有宵禁，九点后街上不准有人。”
“走水路。”李言说，“木渎镇有运河，能通太湖。弄条船，从水路走。”
“船我有，藏在镇外芦苇荡里。”张掌柜说，“关键是怎么把人从镇公所弄到码头。”
李言想了想：“声东击西。在镇东头制造点动静，把守卫引过去，我们趁机救人。”
“制造什么动静？”
“放火。”李言说，“烧伪军的粮仓。”
张掌柜倒吸一口凉气：“那会把鬼子引出来的！”
“就是要引出来。”李言说，“鬼子出来，伪军就得跟着出来维持秩序，镇公所的守卫就会松懈。”
他看了看天色：“现在下午三点，还有时间准备。张掌柜，你去准备船，再弄些煤油和引火物。我去踩点。”
傍晚时分，陈石头带着赵德海和二十个士兵到了。
他们都扮成农民、苦力、小贩，分散在镇外树林里。武器藏在柴禾担子、箩筐里，或者用布包着背在背上。
“连长，人都到了。”赵德海低声汇报，“两挺机枪也带来了，藏在镇外坟地里。”
“好。”李言把计划说了一遍。
“太冒险了。”赵德海皱眉，“万一鬼子不上当呢？”
“那就硬闯。”李言说，“但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成功。”
天黑后，木渎镇亮起稀疏的灯火。
镇公所后院，四个伪军抱着枪在门口打瞌睡。仓库里关着七八个人，都是最近抓的“嫌疑分子”。
李言带着王铁柱和两个士兵，潜伏在镇公所对面的屋顶上。从这里能看到整个后院的情况。
“连长，东头准备好了。”陈石头摸上来报告，“煤油泼在粮仓周围，点火就跑。”
“等信号。”李言盯着怀表。
晚上八点整，换防的伪军来了。两队人交接，闲聊了几句，然后原来的守卫离开。
新来的四个守卫明显更松懈，两个人直接坐在门槛上抽烟，另外两个在院子里晃悠。
八点十分。
镇东头突然火光冲天！
“走水啦！粮仓走水啦！”有人大喊。
镇公所里的伪军立刻骚动起来。两个守卫跑出去看情况，留下两个看守。
“就是现在。”李言一挥手。
王铁柱带着人从屋顶滑下，悄无声息地摸到后院墙外。两个翻墙进去，另外两个在外面接应。
后院里的两个守卫正伸着脖子看东头的火光，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噗、噗。
两声闷响，两个守卫软软倒下。
“快！开门！”王铁柱低喝。
仓库门被撬开，里面关着的人惊恐地看着他们。
“别怕，我们来救你们的！”王铁柱快速说道，“跟着我们走，别出声！”
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虽然害怕，但求生本能让他们紧紧跟着。
一行人出了后院，沿着墙根阴影向码头方向移动。
但就在这时，镇公所前门突然传来日语的喝令声！
“不好，鬼子来了！”李言心中一沉。
他原以为鬼子会先去救火，没想到直接来了镇公所。
“改变路线，走小巷！”李言从屋顶跳下，带着人钻进旁边的小巷。
小巷狭窄阴暗，但岔路多。李言凭着白天的记忆，带着众人七拐八绕。
身后传来伪军的叫喊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连长，前面是死胡同！”王铁柱急道。
李言停下脚步。前面确实是一堵高墙，两边也没有可以翻越的地方。
绝路。
“上屋顶！”李言指着旁边一栋矮房。
众人手忙脚乱地往上爬。关押的人里有两个老人，爬不上去。
“背他们！”李言命令。
王铁柱和另一个士兵一人背一个，勉强爬上屋顶。
但耽误的这几秒钟，追兵已经到了巷口。
“在那边！”伪军举枪。
砰砰砰！
子弹打在屋顶瓦片上，碎屑纷飞。
“还击！”李言下令。
士兵们躲在屋脊后开火，暂时压制了巷口的敌人。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鬼子很快会从两边包抄。
“张掌柜的船在哪？”李言问。
“在镇西码头，还有两百米！”一个被救的年轻人说。
两百米，平时几步路，现在却是天堑。
“连长，我有办法。”陈石头突然说，“你们往西跑，我往东引开他们。”
“不行！太危险！”
“一个人目标小，我有把握。”陈石头不等李言反对，已经纵身跳下屋顶，向东边巷子跑去，边跑边开枪。
“在那边！追！”伪军果然被引开了大半。
“快走！”李言带着众人跳下屋顶，向西狂奔。
身后枪声大作，是陈石头在阻击。
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
码头就在眼前！
张掌柜已经等在那里，船上还有两个撑篙的伙计。
“快上船！”
众人跳上船，船立刻离岸。
就在船驶入河道时，东边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
李言心脏一抽。
那是手榴弹的声音。
“石头……”王铁柱眼圈红了。
“开船。”李言声音嘶哑。
船顺流而下，很快驶出木渎镇。
河面上，只有远处镇东头的火光，还在熊熊燃烧。
一个时辰后，船在穹窿山下的芦苇荡靠岸。
被救的八个人上岸后，扑通跪在地上磕头：“恩人啊……谢谢恩人……”
“快起来。”李言扶起他们，“这里暂时安全，但还不是长久之地。你们有什么打算？”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说：“我儿子在新四军，我要去找他。”
“我们也是，活不下去了，只能跟着队伍打鬼子。”另外几个年轻人说。
李言点头：“愿意留下的，欢迎。想走的，我们送路费。”
最后，八个人里有五个选择留下，三个要去找亲戚。
“连长！”王铁柱突然指着河面。
一艘小船从上游漂下来，船上趴着一个人。
是陈石头！
他浑身是血，左肩有个枪眼，但还活着！
“快！救人！”
众人七手八脚把陈石头抬上岸。苏明夏立刻进行急救——子弹穿透了肩膀，没伤到要害，但失血过多。
“没事……死不了……”陈石头虚弱地笑，“我炸了鬼子一辆摩托车……够本了……”
“别说话，保存体力。”苏明夏给他包扎。
李言蹲在旁边，握住陈石头的手：“好样的。你是英雄。”
陈石头摇摇头：“连长……那个叛徒……我看见了……”
“在哪？”
“在鬼子队伍里……戴眼镜……瘦高个……”陈石头断断续续地说，“他说……他知道游击队……明天……带鬼子进山……”
李言脸色大变。
明天！
“张掌柜呢？”他问。
“在镇上……继续潜伏……”陈石头说完，昏了过去。
李言站起来，看向西方——那是太华山的方向。
叛徒明天带鬼子进山，游击队危在旦夕。
而从穹窿山到太华山，六十里山路，一夜时间……
“老赵！”他喊道。
“在！”
“集合所有人，准备出发！”
“去哪？”
“太华山。”李言看着夜色中的群山，“去救人，去……会一会‘山鹰’。”
【当前积分：125点】
【团队成员：88人（新增5人）】
【伤员：陈石头（重伤）】
【新危机：叛徒明日将引日军进太华山围剿游击队】
【紧急任务：一夜急行军六十里，赶在日军之前通知游击队】
【时间：剩余约8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