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秘谍司。
一封来自大朔京城的加密信件,被送到了司首的案头。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大朔新皇陆珩,荒淫无道,国难当头不思进取,反而要大张旗鼓,广选秀女。
司首看完信,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真是天助我也。”他喃喃自语,眼神里透着一丝轻蔑,“本以为那个陆珩是个藏拙的,没想到是个比他那个多疑的老爹还蠢的草包。这大朔的江山,气数已尽了。”
他提起笔,迅速写下了一道新的指令。
“命‘朱雀’,即刻启动第二套方案。混入秀女之中,潜伏宫廷,寻机刺杀昏君陆珩,制造内乱。”
这道指令,通过最机密的渠道,很快便送到了大朔京城,一个不起眼的民居里。
姬未央看着手里的密令,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背上被杖责的伤还没好利索,一动就火辣辣地疼,仿佛在提醒她那个年轻皇帝的喜怒无常。
可她脑海里回想起来的,却不是挨板子时的疼痛和屈辱,而是那锅被她“舍身”保下的汤,和那个皇帝在喊“传御医”时,一闪而过的真实焦急。
这个人,很矛盾。
他会因为一句话不合心意,就下令把一锅好汤倒掉;也会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宫女被烫伤而惊慌失措。他会冷酷地对她下令“打二十大板”;也会在她被拖下去时,悄悄别过头,不敢再看。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是密信里说的“荒淫无道”的昏君?还是她隐约感觉到的,那个内心似乎并不坏,只是被架在龙椅上不知所措的年轻人?
“朱雀,你在犹豫什么?”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是她的联络人,“这是最好的机会。一旦成为他的妃子,你就能日夜待在他身边。杀他,易如反掌。”
姬未央收回思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如霜。
“我没有犹豫。”她将密令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火光映在她毫无波动的眸子里,“我的任务不是去理解他,是去终结他。我只是在想,用什么方法杀他,才能让大朔乱得最彻底。”
她是一个细作,一个工具。个人的情感和判断,在任务面前,一文不值。
……
秀女海选的告示,很快就贴满了大朔的各个州府。
一时间,天下震动。有骂皇帝荒唐的,有觉得这是朝廷在粉饰太平的,但更多的,是那些梦想着“一朝选中,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家庭。
无数的马车,载着精心打扮的少女,从四面八方涌向京城。
而姬未央,也换上了一身素雅的衣裙,用伪造的户籍和路引,化名“柳七七”,混在了一支来自江南的秀女队伍里。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刻意用特制的药水,让自己的皮肤变得蜡黄,又在眼角点了一颗不起眼的黑痣,整个人看起来,只能算是中人之姿,甚至还有点病恹恹的。
她很清楚,太过美貌,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也会引起护卫的重点关注。她需要的是低调,是像一滴水一样融入大海,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悄接近她的目标。
然而,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次选秀的护卫总领,是谢孤舟。
当秀女队伍抵达京城,在城门口接受盘查时,姬未央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身披玄甲,神情冷峻的男人。
镇北王,谢孤舟。这个男人的名字,在南楚的秘谍司里,等同于“不可战胜”的代名词。
姬未央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有他在,想在安保上找出漏洞,难如登天。
谢孤舟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从每一个秀女的脸上一一扫过。他的眼神不带任何情欲,只有审视和排查。当他的目光落在姬未央身上时,似乎比在别人身上多停留了零点一秒,那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让她心头一紧。但很快,他的目光就移开了,显然,她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并没有引起他真正的怀疑。
姬未央暗暗松了口气,低着头,随着人流进入了京城。
接下来的几天,是繁琐的初选和复选。姬未央都表现得中规中矩,稳稳地吊在入选名单的末尾。
终于,到了最终的殿选之日。
所有通过复选的秀女,都被画师画成了画像,呈送到皇帝面前,由皇帝亲自挑选。
姬未央看着自己的那幅画像,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画师为了讨好上官,把每个秀女都画得比本人美了三分。唯独她,因为事先没给画师塞红包,画师便把她画得比本人还要难看几分。蜡黄的脸,无神的眼,嘴角还带着一丝莫名的苦相。这幅画,被嫌弃地扔在了所有画像的最底下。
也好。姬未央心想。这样皇帝肯定不会注意到自己。只要能留在宫里,哪怕当个最末等的才人、答应,她总能找到机会。
而此刻,金銮殿上。
我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底下那一堆装裱精美的画像,一个头两个大。
谢孤舟像个铁塔一样杵在我身边,目光森然,搞得我连多看那些美女图两眼都不敢,生怕被他当成“色令智昏”,然后又来一通“陛下当以国事为重”的眼神说教。
我烦躁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都差不多,看得朕眼花。全福,随便挑几个顺眼的登记在册就行了。”
“陛下,万万不可!”沈墨书立刻出班,一脸严肃,“殿选乃国之大典,关系到朝局平衡与宗族安抚,岂能如此儿戏?还请陛下慎重甄选,此举背后,必有深意啊!”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必有深意”!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陛下你又要开始表演了,我们都懂”的脸,胸中的邪火“蹭”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好,你们不是觉得我背后有深意吗?你们不是觉得我干什么都是在下一盘大棋吗?
那我就给你们来个大的!来个你们绝对想不到的!来个你们要是还能解读出花来,我就当场把这龙椅吃下去的!
我心里憋着一股毁天灭地的作死之气,猛地站起身,龙袍下摆一甩,大步流星地走到那堆画像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将最上面的几十幅全都粗暴地扒拉到一边。
那些画上的女子,个个美若天仙,环肥燕瘦,看得旁边的太监们直咽口水。
我却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伸手,从最底下,抽出了那张被垫在最下面的,画得最丑的,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画像。
就是那张把姬未央画得像个受气小媳妇的画。
我举起那幅画,像举着一面反抗的旗帜,对着满朝文武,重重地晃了晃。
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是哪位绝代佳人,能让我这个“眼光极高”的皇帝,如此“另眼相看”。
当他们看清画中人的容貌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那是一张……多么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有点丑的脸啊!
沈墨书的下巴直接掉在了胸口,花白的胡子都不抖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神里写满了“这……这棋路,老臣看不懂啊!”
谢孤舟的眉头,又一次紧紧地锁了起来,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仿佛看到了什么比十万敌军更让他困惑和警惕的东西。
我看着他们精彩纷呈的表情,心里乐开了花,爽得简直想仰天长啸。
怎么样?傻眼了吧?懵逼了吧?
这回,你们总没法解释了吧?总不能说朕是为了提倡勤俭朴素,以身作则,迎娶丑妃来警醒世人吧?
我就是要选这个最丑的!我就是要告诉你们,我陆珩,就是这么一个品味独特、审美异常、无可救药的昏君!
我心里狂笑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那根决定了无数人生死的帝王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张丑到别致的画像上,用我这辈子最洪亮、最得意、最作死的声音,向全世界宣布:
“就她了!”